到最后,吴景略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临水阁的。甚至于到了天黑的时候,他依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窗外已可见落日,在身披余晖的阁楼中,传来的是一声声的呼唤。
“吴师,吴大师。”不知叫了多久,那声音一直持续着,看来是所叫之人并未做出回应,更准确地说被叫的那人还没有从北前街回过神来。
左侧一旁木盒中的饭菜早已端出,放在了桌上,到了现在,饭还有些热气但菜早就凉了。一眼望去,不小的木桌之上竟然摆满了菜品,以此可见菜肴的丰盛,没错,饭菜是早晨便吩咐厨子做的,为了做这桌菜,陆家的几位大厨可是不停不歇地忙到了现在,毕竟这可是庆功宴。
满桌的菜肴才能代表功成而归,知道吴景略在乎这些东西,陆幸生也很用心的提前准备好,只不过,菜肴虽佳,但人未功成,所以这桌菜只能是浪费,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没有心思去品尝那些佳肴。
可惜了一桌好菜啊。
几番呼唤之后,吴景略那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光芒,神色木然的他看了看周围场景,眼中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似乎是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坐在这里,抬头,吴景略不解地向身前的陆幸生看去。
此时,陆幸生站在那里,面对吴景略眼中的神情,他不知该从何说起。相对无言,吴景略收回了目光,随即看到了桌上的饭菜,他明白,该吃饭了。随后,他如同傀儡一般地拿起了桌上的银筷,筷子光滑,握起来毫不费力,很是舒服,然后他在陆幸生注视的目光下从盘中夹起了一块肉,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菜有点冷,至于味道嘛,可以说是味同嚼蜡。
这块肉,他嚼了很久,久到可以见到窗外那缓缓落下的夕阳,窗外变得暗了起来,而吴景略也放下了筷子,哪怕只吃了一块肉,但他已经饱了,足够饱了。
而他也终于站了起来,看来先前的时间让他终于回过神来,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画面如片段般在眼前浮现。
此刻,眼前那燃着最后一抹余晖的木桌彷佛变为了那一块刻魂布,布上便是那个魂阵,魂阵名灵刃,他很清楚,甚至于再清楚不过。因为,他手中魂布上的那个魂阵也名为灵刃,灵刃聚水为人,其象生水,真意自然与水有关。他想起,在当时,他已经将魂阵中的真意刻画出来,所以阵未成,水气已生,他觉得这已然很了不起,直到他看到了眼前的那张桌子。
或者说那块魂布。
他伸出手,彷佛当时递出魂布的样子,然后他看到了黄掌柜也递来的魂布,那张魂布没有丝毫的掩饰,甚至也不避讳地在陈有之身前展开。
他记得他当时笑了一声,然后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若他的魂阵已现水气,那么对方的魂阵便凝聚为水珠,他没记错的话他还亲耳听到了水滴落下的声音。他觉得那是假的,那根本就不可能骗得到他。
直到陈有之看了一眼,一眼之后胜负已分。而他在那时也看到了魂布上的魂阵,他脑海中甚至闪过了一个念头,原来魂阵的这里应该是这样的,他当时还未意识到这种感觉是什么,现在想起来,这应该是豁然开朗,他从对方的魂阵当中学到了东西。
清风吹来,吴景略感到自己的头有些痛,这个时候,他已经没有再去想那个魂阵,从现在起,灵刃更像是一个梦魇缠绕于他的脑海。更重要的是,那个魂阵已不是陆家的魂阵。
另一幅画面浮现眼前,那是一段对话,对话两人其中一人有些胖,不,应该说是很胖,而另一人现在依旧站在这里。
“怎么可能?陈师你是说景略所刻魂阵与之相比高下立见?”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就不要让陈师再辛苦说一遍,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况且你又不是没看见。对了,不知陆三爷到了现在还有什么疑问?”
“……好,这次是我陆家冒昧打扰,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哟,陆三爷,这回你可得留步了。”
“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跑腿的,不,应该说还是一个传话的,所以,我这里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可不要在意。”
“说。”
“不要这样子嘛,不要动怒,伤了和气就不好了。既然陆三爷也愿意听,那我可就说了,陆三爷开始的时候曾经说过,这阵是你们陆家的,所以你带了吴师前来,咦,吴师,吴师,怎么不理人呢?说到哪里了,继续说,所以你让吴师来分出个高低,现在高下立见,那么这魂阵应该与你们陆家无关吧?”
“谁说的……”
“陆三爷,哟,哟,哟,先别急着着否认。我在帮你回忆一下,你说魂阵是你们陆家的,所以你让我们的偃师刻画一下那个魂阵,然后以此来证明这魂阵确实是你们陆家的,这道理没错吧?好吧,你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啊,来我看看这两个魂阵一不一样,嘿,你还真别说,现在看去确实有点像。也就是说,你提出来的方式就是以魂阵的高低来辨别魂阵的归属吧?这我总没说错,只是看起来事情没往你所想的那个方向发展罢了。”
“你……想……怎……么……样?”
“看我,连话都说不利索,说了那么多,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哎,很简单,我就重复一下屋内那位大师的话好了,‘你去告诉他们,这魂阵乃是我祖上传给陆无涯的,本来当初只是念一份情谊,但谁知道现在陆家人都欺负上门了,我很生气,所以这个魂阵我代我祖先收回,让他们别用了’。就是这样了,当然如果我没记漏的话。”
“你……说……什……么?”
“我都已经背了一遍了,你就不要再让我背第二遍了吧?不是告诉你了嘛,大师发话了,这是他的魂阵,让你们陆家不要再用了。”
“好,这话陆某记下了,等过几日陆家再前来祝贺黄掌柜开业大吉。”
“那黄某就在此恭候了,不送。”
终于将事情想了起来,吴景略再次抬起头看向了陆幸生,这一次,他眼中不再有嚣张跋扈,甚至连平时的那份懒散也不敢有。如果他没想错的话,那么这次他可是将陆家的祖传魂阵给输掉了。
看着吴景略眼中那闪烁的目光,陆幸生低下头,笑着问了一句:“怎么?吴师不想知道我陆家祖先是从何人手中习得这一魂阵的嘛?”
“陆三爷说笑了。”咽了咽口水,吴景略也陪着呵呵了两声,随即出声说道。
“你也知道我是在说笑?你知不知道那是我陆家相传数百年的魂阵?”
“知道,知道。以后景略任凭陆三爷吩咐。”
“行了,这次也不怪你,这笔账我先记下了,等阿成回来我陆家在亲自去算。但事情可不能就这么过去,我问你,你觉得他们翡翠阁那名偃师的实力如何?”
“我觉得,单论魂阵,那人应该在我之上。”
“这种事情你就不用再重复一遍了。”
“是是是,我觉得那名偃师应该有八品实力。”
“八品偃师嘛?那你说是不是那日的那名少年?”
“绝不可能,不过,我想以黄掌柜对那名少年的态度而言,那位偃师说不定是他师傅。”
“哦,也就是说,如果抓到那名少年就能威胁到那人。”
“单看黄掌柜对少年的重视程度,那名少年或许很受他师父重视。”
“这就好,很久没动手了,不知临安城还记不记得我这位‘临安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