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以来,人生教会他一件事,要么忍,要么残忍,对自己残忍对或别人残忍。所以,八岁以后,他便没怎么合过眼,而从半年前开始,他几乎没怎么睡过觉,一直以来,晏无心要么修炼到天亮,要么累得自己晕过去,他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对自己足够残忍。
说完那句话后,晏无心眼神平静,彷佛早知如此一般,陆乞儿眼中都是没什么惊讶,而叶知秋则瞪着眼看了他半晌。没想到话是如此挑明的,重新拿起筷子,陆乞儿循循善诱道:“怎么样?到了这种份上,你还能指望陆家放你们一马?早晚都要死,看着陆家先亡岂不更好?”
这道理比起‘两害取其轻矣’还要不如,就如陆乞儿所说,这更像是饮鸩止渴罢了。但没办法,叶家现在是真的渴,如饥似渴。
闭上眼,叶知秋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帮上我叶家?”
这话出口,叶空狐心中便咯噔了一下,这说明叶知秋已经在考虑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刚想要出口拒绝,只见到晏无心摇了摇头,表情甚是无奈,似乎很不愿意这么做但他还是从怀中拿出了块玉牌。
对这玉牌,他很是熟悉,当年刘庭之在的时候,他想要开开眼见还得请示一番,此刻,玉牌落入他手中,于是,他想要说的话便再也没有说出。
就连一旁的叶广也沉默下来。
“好。”叶知秋出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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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至少得有一天吧,临安城的天气说变就变,昨天还晴朗的天空今日竟然黑得像被墨洗过一般,要下雨了啊。
站在阁楼之上,晏无心独倚栏杆,一个人在那站着。
从昨日和叶知秋聊过以后,他便一直站在那里,单看背影实在潇洒,但时间看长了以后,陆乞儿有些牙疼,站那么久,脚不酸吗?
不行,别说脚了,只看了那么一会他的眼睛都酸了,于是乎,将手中未嗑完的瓜子摆在一旁,陆乞儿瞪了匆匆跑上楼来的黄掌柜一眼,然后他慢慢走了过去。
“还高兴着呢?”从背影到正面,这落差可不一般,那份孤寂直接被晏无心的傻笑给弄得化为乌有,叹了一口气,陆乞儿出声说道:“都笑了一天了,你不累也别站在这里挡风啊。”
确实,闷热的天气让陆乞儿都感觉有些热了。
“呵呵。”回答他的依旧是傻笑。
“完了,完了。”捂着头,陆乞儿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想起昨日叶知秋临走之时的话语,陆乞儿也明白晏无心为何欣喜,至少他也为晏无心感到高兴。
“倾城她……可能没死。”故意放慢了脚步,叶知秋当时走在最后面将这话说出。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离得不远,陆乞儿能明显感受得到晏无心声音的颤抖。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陆家那边也没有她的消息,在这个时候,没有消息不就是好消息?”叶知秋的手抖了一下,看得出他的心情也不平静,不过他仍然如此说道,“那日以后,据我所知,陆家几乎倾巢而出,但是带回的也只有陆宁的尸体,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人了。”
“为什么突然对我说这些?”将内心平静下来以后,晏无心问道。
“因为过段时间就到清明了,那时候叶家会在祖宗祠堂祭祖”,说到这里,叶知秋顿了顿,然后才出声说道:“顺便决定族长的人选。”
听到这话,即便是一向淡然的陆乞儿心中都闪过一丝惊讶,的确,每年清明对叶家而言都是特别重大的日子。一是祭祖,求得祖宗的保佑,二便是决定叶家的族长。本来看到叶知秋来此,陆乞儿觉得这族长应该非其莫属,但是叶知秋说出的这话无疑在陆乞儿心中划上了问号。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心中虽然有个想法,但是立刻就被陆乞儿否决了,如果让晏无心当族长的话,这无疑是对叶家最好的选择,既能化干戈为玉帛,又能将这位八品偃师捆在叶家,这么想来,这的确像是叶知秋会做出来的事情,只是其中的阻力之大让人难以想象。
况且晏无心会同意吗?陆乞儿摇了摇头,这般想到。
注意到晏无心眼中的神色,叶知秋补充道:“怎么?虽然你母亲被赶出了叶家,但是我为她立了个牌位,你不来祭一下?”
“好。”似乎是触动到了晏无心心底最深处的那抹柔软,他点了点头,同意道。
离清明还有段时日,这些事情也暂时不用烦恼,或许现在没有什么事能够冲淡晏无心心中的那份喜悦,叹了口气,陆乞儿拍了拍晏无心的肩膀,随后和黄掌柜一起下了楼。
虽然心中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但从叶知秋口中亲口说出的消息无疑更让他放心,所以,他当然有理由高兴,他甚至可以激动得彻夜不寐。独自站在这里,他经过了白天,他等过了黑夜,即便此时天空乌黑,但他的心中却是亮的,这便很好。
这应该是极好的,他如此想道,随后向已经灰蒙蒙的天空望去,他知道在昏暗的天空后面有着明媚的阳光,心中信念坚定,他紧握双手,轻声说道:“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说出这句话后,晏无心摸了摸已经抱怨了很久的肚子,看来自己真的饿了,转过身,他不禁咧了咧嘴,哎呀,腿怎么那么酸?扶着栏杆,他蹒跚着向前走去,好你个个陆乞儿,吃饭也不等我。
饿死我了。
一道闪电划过,随后雷声响起。
突降的暴雨将临安城的沉闷给一洗而空。
在翡翠阁不远处,一名男子从新桥街慢慢走过,随后他来到了这里。站在不断奔跑的人群中,他平凡无奇,甚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不一会,他的身体就已经彻底被雨水给淋湿,但即便如此,忙着躲雨的众人也没将目光在其身上停留。
一眼望去,男子真的太过平凡了,他就是人群中的一个路人而已。
片刻之后,街道变得冷清起来,而男子继续站在那里,目光落到翡翠阁之上,他死死地盯着翡翠阁三楼的少年。他从小便能看得很远,这几年过去,他看得更加的清楚,包括少年的容貌,包括少年的一举一动。
他静静站在那里,彷佛与雨幕融为一体,背靠着身后的墙,周围的人便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叫陆,他是陆家人,准确地说他是陆家的死士,所以他没有名字,他只叫陆,壹、贰、叁、肆、伍、陆,陆幸生的陆。
而那印在心中的容貌便是他的目标。
他不知道少年的名字,但他知道少年一定要死,既然陆三叔发了话,那么便如此做就行了。
他叫陆,他静静地等在了这里。
雨下得更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