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逸走后,花无艳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无事可做,便只是闲走闲坐着。
约莫两个时辰,就有六名丫鬟托着银盘走进屋中,每个银盘上都放着碧青色火浅蓝色罗衫、银花首饰、碧螺流苏、穿花步摇等物,总共有六套衣衫。
花无艳心下一惊,怎会如此之多?
再看那六名婢女,长相不凡,气质也颇为上乘。只见他们手脚麻利地将衣衫整齐统一放入柜中后,就站至一排立在她面前,似乎在等她吩咐。
花无艳眉头一皱,不习惯有这么多人伺候的她,实在是不适应这么多人站在她面前。而此时,站在最右边的婢女上前一步,恭敬地说:“奴婢六人是掌柜派来伺候小姐的,奴婢名唤香鲤。”
花无艳闻声望去,只见这名女婢脸蛋圆润,眼神温婉可人,令人产生亲近之意。
接着其她五个婢女依次报出自己的名字,分别是绿音、揽亲、卿兰、纺芝。等到最后一名婢女时,却久久听不到声音。花无艳向最左边望去,才有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开口说道:“奴婢,奴婢名唤秦可知。”
秦人方可知,万倾商女愁。
缘家十里路,似是故人楼。
花无艳听到最后两个字,心里无来由地闪过这首诗。这时李连生走进门,到花无艳跟前,询问她对这几个丫鬟是否满意。她点头,指了指香鲤和秦可知,说:“我就要她们两个,其他几个姐姐,就请她们离开吧。”
不管是在花医阁,还是到了外面,她都只习惯独来独往,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李连生闻言心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也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就示意其他几个人离开。最后再次询问花无艳还有什么需要,她摇头表示没有,李连生便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嘱咐香鲤和秦可知两人,伺候好她。
而在他离开后,花无艳就让站在屋里的两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里收拾东西,然后自己脱鞋上了床。自从离家后就昼夜赶路,疲惫心头来,竟让她睡到旁晚时分才被婢女的脚步声惊醒。起床更衣,洗漱,梳鬓,入座。香鲤端着几道素食放在桌上,因为菜色清新,竟让她胃口大开,多吃了点。饭毕,秦可知端上糕点和茶,无艳尝了几口,喝了点茶,左右打量她们两人几眼,便示意她们将盘点端出去。
待她们走到门口时,她却突然出声唤道:“可知,你留下来!”
香鲤回过头奇怪地看了里面的花无艳一眼,又望了望秦可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方才离开。
秦可知也觉得很是奇怪,面上却是不变,转身走到她面前,恭声道:“小姐唤奴婢何事?”
花无艳摇头,眼珠子转了几转,示意她坐下。起先她不敢坐下,待看到花无艳坚定的眼神时,才迟疑着坐下,心里依旧忐忑不安。倒是花无艳对着她浅浅笑了一下,脸上的黑色胎记皱起,有些恐怖。于是她又灿灿地一笑,将人家吓到,自己都不好意思。而她只是因为第一次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想找个人陪着说说话而已。
“小姐,你脸上的胎记,从小到大都有吗?”许久,秦可知主动开口问到。
花无艳先是一愣。然后右手摸向脸上的胎记,道:“是,出身便有。”
“如果没有这块胎记,小姐你,怕是惊为天人吧?”秦可知如实叹道。从小到大,她身边美女如云,深知容貌对一个女子的重要。
花无艳没有反驳她的话,认真地点头说:“不管容貌如何,它终究是生在了我脸上,哪有不接纳的道理?再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既然这胎记与我同生,说明天意如此,我亦是不想改变它的存在,顺其自然,便好。”
“照小姐这么说,所有的事物相生相克,有缘或以无缘,都不过尔尔?”秦可知睁着大大的眼睛,花无艳也睁着。两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直视着彼此,咕噜咕噜地转着。许久,她们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算是给彼此默契的应答。
“你今年多大了?”花无艳问道:“看你模样,应该不过二七年华!”
“我才没这么小,今年年初刚满十五,小姐你呢?”
“我年长你一岁,今年十六。”
“十六?人家说年满十六就可以说亲,小姐,你有没有说亲啊?”秦可知继续问道。
“亲事?有啊!”花无艳指着自己回答,“娘亲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那人不嫌我相貌丑陋,愿意娶我为妻。起先我以为他是真心的,便对他产生几分好感,可谁知,这一切都是骗局。他勾结外面匪寇,在婚礼当日,打劫了我的家,父母不知所踪。而我唯一的妹妹,竟然成了她的新婚夫人,世事难料,不过如此。”说到最后,花无艳停住了口,有些心里话,说出来是排解情绪,但点到为止就好。
秦可知听了花无艳的话,很是不屑,不满道:“天下居然还有这等无耻之徒!小姐心里该是很苦吧?”
花无艳摇头,耸了耸肩,道:“命运如此罢,接受便是。”
说到最后,她吃吃笑了两声,眼中充满了对家的思念。她已经离开碧云谷了,花医阁已经不复存在,她已经,回不去了。
缘生缘尽缘来去,物是人非事事休。一生,不过尔尔。
夜晚,回到皇宫里的凤倾逸接下了司徒九都的重任,坐在御书房的书桌前,批阅着司徒九都积压了好几天的折子,不由在心里怒骂道:“这小子,连这点小事都要给我搁着,真不知道可以还能让你做什么!”
这时影卫凌弋从殿门外闪进来,走到大殿中央一只脚屈膝跪到地上,向凤倾逸行礼。后者点头嗯了一声,下巴微微一抬,示意他起身。随即问道:“她在玉善堂,还习惯吗?”
“禀告皇上,无艳姑娘在玉善堂里,一切都正常。只是六个丫鬟之中,她只留下了香鲤和秦可知群主。”凌弋按照吩咐回答道。
“可知?她留下了可知?”凤倾逸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是的,皇上!”凌弋又把花无艳将秦可知一人,留下来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凤倾逸。
凤倾逸听了后,也觉得有些奇怪,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道:“也难怪,她终究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可知与她年龄相仿,她留下她是很正常的事。”
“行了,你下去吧,从今天起,你暂时不用在我身边候着了,去保护她吧。”凤倾逸说完后继续看折子,让凌弋下去了。
这么多的折子不知道要看到何时,想到司徒九都的不靠谱,他就想以后再去微服私访,是不是应该换一个人来接替司徒九都的任务?这时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脸,他勾着唇笑了,不是还有纳兰洺笙嘛,算算时间,他出游东南地带,约莫应该快回来了。
将所有折子都看完后,夜已经很深了。他咳嗽了一声,海公公就带着几个太监宫女进来,跟在他身后将他送到他居住的宫殿,逸宁殿。伺候他洗漱宽衣,等到真正躺回床上时,已经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躺回床上的凤倾逸,看着蚊帐上方的浮龙图纹,看着看着竟然浮现出花无艳那张有些黑色胎记的丑陋的脸。他摇晃了一下脑袋,将眼前的画面消散下去后,闭上眼睡了。
海公公在殿门外候着,等确定凤倾逸真的睡下后,才换了值班的侍卫,回了自己居住的地方。回去的路上,他都是一脸的困惑,想到凤倾逸回来后的种种,他心里想到:皇上这次回来后,整个人变得有些不一样啊!
刚走出凤倾逸居住的宫殿逸宁殿,走在殿前的台阶上,迎面撞上一名宫女,海公公大声呵斥道:“你是哪个宫的?行事如此冒失!”
“海公公,我是灵双殿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我家娘娘让我来看看皇上睡了吗?”那宫女向海公公盈盈一拜,柔声解释着。
淑妃,将军府的大小姐方灵月儿,在凤倾逸刚刚登基时,凭着家族的显贵,还有父亲的赫赫大功,被封为四妃之一。而如今那方灵月儿进宫已经有两三年了,肚子里还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只能干坐着着急。尤其是这一年来,皇上已经有七个月没有召见她,她更是急不可耐。
然而她不知道,不是“皇上”不想召见她,而是“皇上”不敢召见她啊!
“是晴姑娘啊,你去告诉你家娘娘,皇上夜来一直在看折子,龙体贵重,看完已经歇息了!”因为是灵双殿淑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海公公只能把话说得委婉一些。别说四妃之首的贵妃还没有立下,就是立下了,这人也不能给得罪了,那家族势力,在朝堂上摆着呢!
“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海公公了。”晴姑娘说着从衣服里拿出一个钱袋,递给海公公,继续说道:“这时我家娘娘给公公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公多多在皇上面前,提点提点。”
“淑妃娘娘客气了。”海公公满脸放光地接过钱袋,殷勤地送那宫女离开。而等那宫女走远后,他脸上的殷勤脸色马上沉下来,将钱袋递给身旁的太监,吩咐道:“这些钱,你们拿去分了!记住,今天晚上的事儿,谁要是去烦了皇上,咱家一定治他的罪!”
“是,海公公!”众宫女太监分了钱财,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