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姗最近挺忧郁,不过,南毅比她更忧郁,因为这俩同龄的小盆友,正在经历孩童时代的换牙期,用俩字儿形容——痛苦,故而,痛苦到烦躁的南毅,缠着南老夫人大倒苦水:“祖母,我的牙好难受啊~~~”
小孩儿要换牙,正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南老夫人也很没辙,若是‘人’惹了小孙儿不快,她可以随意惩治那个‘人’,可现在作祟的,是小孙儿自个的‘牙’,她总不能去拔了那颗摇摇晃晃的挟牙’吧……
南毅身体状态极佳时,尚不好好念书,这会子,身体微有抱恙,更是三天两头翘起了课,于是,陪读的南姗也顺便翘课了,不翘白不翘。
……
春光映满窗,气候很和煦。
南姗捂着左下巴颌儿,神情蔫蔫的没精神,耳边听着萧清湘同温氏说话:“……母亲,我看姗姗近日总是没精打采,不如让她同媳妇一起回去,也算出门散散心,小孩儿换牙时,吃饭确实挺难受的……夫君也说姗姗又瘦了不少呢……”
温氏轻捏小闺女的脸,感触了一把手感,略心疼道:“是啊,饭吃得少了,脸又瘦了一点……”
南姗托着已开始削俏的小下巴,无力地哼哼唧唧道:“娘,大嫂嫂,你们以前老笑话姗姗胖,现如今,我终于瘦了,娘怎么又不高兴了呢?”
温氏笑叹道:“你这个小冤家……”食指芊芊再点一点南姗的鼻子,柔声道:“你大嫂嫂要带你去王府玩几天,你想去么?”
南姗继续无力地哼哼:“大嫂嫂回家是帮阮姨忙的,我跟着去玩不是又添乱了么?还是不去了吧。”
萧清湘笑吟吟道:“姗姗自小就懂事,你阮姨可喜欢你啦,你真不去呀,嫂嫂上次回去,清凌也说还想找你下棋玩呢。”
南姗仍然神气低落地哼哼:“才不是呢,清凌哥哥是因为下棋既赢不了王爷叔叔,又赢不了世子哥哥和清临哥哥,只有和我下棋时,才能盘盘皆赢,我都输给他好些金瓜子了,哼,他得了面子又得了金子,我输了金子又没了里子……他还想和我下棋,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萧清湘掩唇低笑,也不再勉强,便道:“那好,嫂嫂回头去说他,以后你俩下棋玩,谁赢谁送金瓜子。”又说了片刻,萧清湘告辞离去,撇下两岁多的长女南芙和不满周岁的长子南铭在婆婆这里。
睿王世子萧清悯已快满十八岁,眼瞅着就到大婚之日,睿王妃既要管家理事,素日又多有应酬,更兼幼子太小,最近又在筹备长子的婚事,直忙了个脚底朝天,温氏善解人意,便让萧清湘回去帮几日忙,方才萧清湘便是送一双儿女过来婆婆这里小住几日。
……
待到日落西山,霞光满天,下衙回来迈进屋的南瑾,瞅着一屋子的小奶娃,眉毛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只见那俩两岁的小叔叔和小侄女,在地面上晃晃悠悠追着走,快满周岁的大孙子在大炕上爬着玩,炕几边还坐了个已快七岁却愁眉苦脸的大闺女。
真热闹呵……
见南瑾进屋来,南芙抱住南瑾的一条腿,仰着小脸糯声道:“祖父抱抱。”南梵也不甘示弱地抱住南瑾的另一条腿,同样甜着声音道:“爹爹抱抱。”
于是,南瑾一手一个抱起了俩小孩,板着脸却柔着声音问:“今天都乖不乖?”
南芙和南梵异口同声道:“乖。”
南瑾点点头,再道:“乖就好,和乳娘乖乖去吃饭。”听到吩咐的两个乳娘,忙各自抱了南芙、南梵下去。
看到老爹回来,南姗爬下炕乖乖站好,精神不如往日生机勃发,活似一棵被太阳晒蔫了枝条的歪脖子柳树,待老爹两句话打发走了俩小孩后,福身行一行礼,耷拉着脑袋问好:“爹爹回来了。”
南瑾未去内室换下官服,直接坐在了炕铺上,把在炕上哼哧哼哧乱爬的南铭,捞到大腿板上坐着,却瞅着南姗问:“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南姗语调很惆怅,慢腾腾道:“爹爹,我那颗牙老是不掉,嘴里可难受了,我都不能好好吃饭,总是不小心碰着它……”摸摸自个的脸颊,再道:“娘今儿个又说我瘦了……”
正如南毅说自个牙难受,南老夫人没任何辙儿,南瑾其实也一样,只能精神安慰道:“等你换好了牙,嘴里就不会难受了。”看到女儿闷闷不乐的小模样,南瑾想到前些日子答应闺女的事儿,便道:“再过两日,爹爹便得闲了,到时带你去凤凰山玩。”
南姗捂着其实也没那么痛苦的脸,眼睛开始熠熠生辉的发亮:“真的么?”
南瑾又招来乳娘抱走南铭,干脆也把大闺女从地上抱起来,搬坐到腿上搂着哄,反正都一气抱了三个小的,顺便把大的也给抱着哄了吧:“爹爹什么时候骗过你……”
接着又叹了口气:“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哪里一不舒服难受,就要爹爹抱着哄……好啦,别苦着脸了,待你换好了牙,爹爹再带你到外头的馆子吃好吃的,还不给爹爹笑笑,要让爹爹呵你痒痒么……”
“爹爹不要抓我痒痒,我笑,我笑……”南姗的颓废之意一扫而尽,表情立即换为殷殷喜色,笑得眉眼弯弯,眼中好似两汪清泉流淌,嘴巴也又甜了起来:“爹爹忙了一天累了吧,您快去换衣裳,女儿一会帮爹爹揉揉肩,我今天的字也练好了,爹爹一会可以检查……”
从外头走进的温氏,听着女儿唠唠叨叨的笑语声,笑道:“你爹爹累了一天,你还往他身上爬,还不快下来。”说着又轻瞪了正嬉皮笑脸的南姗一眼,斥道:“娘哄了你一天,你连个笑脸都没露,你爹爹跟你说什么了,你又乐成这样?”
南姗嘿然一笑,从老爹的腿上滑到地面,嘻嘻乐道:“不告诉娘……我去取我今天练的字……”说完,就哧溜一声从温氏旁边跑了出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南瑾又横眉不悦了:“这丫头,走个路不是兔子蹦,就是野马跑的……”
温氏上前,拉南瑾起身到内室换衣裳:“她没精神头好几天了,难得终于高兴了,跑就跑吧,老爷过会儿,就别再训她走路不规矩了……”
南瑾拉着温氏的手,悠悠迈步走着,闷声低笑道:“好不容易逗她开心了,我又怎么会训她……只不过是怕她摔着罢了,她好好走着路都能摔一跤,乱蹦乱跑的不是更容易摔着了……”
南姗走路时不时会跌一跤,并非是她小脑功能不发达,平衡稳定能力太差,而是她……故意的,稍微跌一下,就能避免南毅的纠缠,又能几天不看南老夫人的老脸,哎,一个人要保持良好的心情实在太不容易了,哼哼,南老夫人给南姗添堵,南姗也会反过来给南老夫人添堵。
小时候,南姗一见着南老夫人就大哭,时常把南老夫人气得牙根痒痒,现在长大懂事了,哭这一招已不太好使了,南姗便改成隔三差五就在南老夫人附近跌上一跤,有时候是行礼请安时,有时候是刚迈进南老夫人的院子,也有时候是请安离开的时候,总之,哪里有南老夫人,她就会跌跤在哪里——通常都在大庭广众之下。
在被问起怎么回事的时候,南姗只很无辜茫然的纳闷:“我也不知道啊,腿突然就软了一下……”
于是,南家鉴证南姗一路长大的仆妇们,有点明悟了,这十一小姐幼时见着老夫人就害怕得大哭,长大后,又一挨着老夫人就摔跤,看来是还中着邪呢……
对此,南老夫人很气闷,反正她也不待见这个孙女,她倒是发过话让南姗少来她这里,南姗当然是小猫吃了鱼似的高兴,可是,南毅不乐意,南姗不来,他还颠颠地跑过去,把南姗再挖回到南老夫人这里玩,而对此,南老夫人和南姗很心有灵犀的,都想给南毅来一顿混合双打。
当然,让南老夫人气闷的,又何止南姗这一件。
次子近些年来已愈来愈不听她的话,她看中的孙媳妇,次子一个都不答应,长孙南屏那会儿,她挺满意妹妹家的孙女儿许苗春,次子最后却给她弄了一尊郡主孙媳妇,后来被钱太后折腾了一通,害得她平白无故生了一场大病,差点丢了老命;到了次孙南砚这茬儿,次子一直推说次孙要专心念书,暂不提成亲的事儿,好嘛,却给她不声不响地就订了安家姑娘,这置她林家与何地!
不过,木已成舟,南老夫人纵算气歪了鼻子,也已无可奈何,安家门庭清贵,家中入了仕的子弟个个出息,小儿子南琦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也就是谷绍华的安二舅舅,正是现如今的礼部左侍郎。
长子亲事还没着落的叶氏,对这一门亲事简直羡慕的要死,若这安五姑娘能说给她儿子,那该有多好,自己儿子也有才有貌,哪点就比二房的南砚差了……想到这里,叶氏更恨得咬牙,自打前年家里爆出了丑事,有不少本欲与她结为亲家的夫人,都默默地退散了,言谈之间再不提及,儿子还稍微好一点点,好歹还有人询问,总不至于娶不着媳妇,可她的长女南婵今年就整十五了,眼瞅着就快及笄,却连个问津的人都没有,名声良好的闺女,一般不满十五岁,就有好些人上门垂问了,可她的蝉儿,哼,真是可恶,大房那里的庶女不要脸,却平白拖累了她的女儿。
叶氏正义愤填膺地怒想,突听南瑾淡然悠远的声音说着:“……母亲,砚儿的婚事已订下,只待安家的五姑娘及笄之后,便开始过礼,葛儿年纪还小,母亲不用费心他的事儿,大哥那里的娜丫头,还有三弟跟前的斐哥儿、婵丫头,也都到了订亲的年纪,母亲若有精力,不妨多关心关心他们。”
长房已没了女主人,叶氏见针插缝道:“母亲,大嫂过身还没两年,娜丫头且还守着孝呢,她的亲事还可缓上一缓……”
又百转千回叹了一口气:“可媳妇这里的两个孩子,斐儿都十七了,婵儿也马上就十五了,都是媳妇没本事,竟不能为他们兄妹说上一门亲事……”说罢,拿着帕子摁着眼角,已有泣意。
温氏静静地坐着,一语不发。
两年前闹开的南娟和南妍之事,让南家的名声大打折扣,身为一家女眷之首的南老夫人,最感觉丢面子,虽已时过境迁了一年多,可不良的影响犹在,当下黑了黑脸,半晌才道:“婵丫头的事儿,可先等到她办过及笄礼后再说,斐哥儿嘛……秀梅的年纪,与斐哥儿倒也相当,说与他也可行。”
叶氏心头一惊,急忙道:“母亲,这怎使得,斐哥儿他……”
南老夫人眉眼一横,不悦的冷哼:“怎么就使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没虫子,我仔细地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