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市燥热的夜晚,走廊里是恰到好处的凉意。
对面的男人眉眼比从前成熟沉稳许多,但还是记忆力好看的样子。
声音低低沉沉的,温柔无比:“在等你。”
陈安梨愣了一下,原本刚刚平静的心情被揉了一把,乱成雨后的一池。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易承纪微微偏头,视线从她手中的袋子移到她脸上。
陈安梨眨了眨眼,不敢再同他的视线相接,低下头去按开了密码。
之前搬去公寓的时候,她就把给陆屿修买的床挂到二手网站出售了,小隔间也拆了,恢复了从前的格局。
按开灯,乍一看,好像这两个多月的一切是她低落时期的一场梦,醒来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学长你……坐。”陈安梨有些尴尬地把自己买的啤酒和小零食放在茶几上,指了指沙发。
易承纪把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缓缓坐下,抬眸问她:“心情不好?”
被洞察的太过容易。
一如几年前。
陈安梨愣了一下,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想到那段无人知晓无疾而终的暗恋,索性破罐破摔,点了点头。
“工作上一点小事。”
她拉开一罐啤酒,犹豫了一下递过去:“学长要吗?”
易承纪胳膊肘抵着膝盖,衬衣穿的整整齐齐,微微向前伏着,眼睛望进陈安梨眼中。
“安安。”
易承纪接过,低头笑了一下,喊她。
“我差点忘了,你已经长大了,都学会喝酒了。”
陈安梨脸上一热。
脑子里却忽然冒出自己之前喝醉酒,醒来看到陆屿修乖乖守着的模样。
她干咳了咳,拉开易拉罐拉环,仰头抿了一口啤酒。
当着曾经暗恋的人的面喝酒,她多少还是有被撞破的窘迫。
但是那又怎样?
他说他喜欢乖女孩。
她为他当了三年的乖女孩,他还不是转头喜欢了别人。
人啊,有时候真是奇怪的动物,口是心非。
“工作需要。偶尔会喝。”
陈安梨把所有苦涩凝成最客套生硬的一句话。
她买的零食都是一些比较辣或者重口的,下酒极佳,但是不营养也是真的。
陈安梨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这些,或者干脆去吃熟悉的路边摊。
“学长你……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易承纪修长的指尖捏着易拉罐,看着她因为吃辣而嫣红莹亮的唇,喉头滚动了一下。
“想回来,就回来了。”
陈安梨被他眼里的热忱烫得抖了一下,很快被他的话逗笑了。
“干什么,这是……放荡不羁爱自由多年,发现自己到了某个年纪,开始想家了?”
易承纪没有反驳,反而陪着她弯着唇角,喉头轻轻“嗯”了一声。
“在外面久了,想你……们。”
陈安梨手中的辣条不小心蹦出来,她赶忙抽出纸巾去膝盖上擦。没有听清他的话。
易承纪闭了嘴,仰头喝酒,眯着眼看她。
她手中捏着纸巾,认真擦拭衣服上污渍的模样,像是高中时候,扎着马尾,捏着橡皮擦。
不经意间,妄图把他的回忆擦去。
“当初你走的好突然,我还是大一那年寒假回家,同学聚会上听他们说,才知道你出国半年多了。”
暗恋三年的人,连他离开了这个国度,都是假他人之口,辗转半年才知道。
陈安梨现在都能回忆起当时像是被人呼了一个耳光的感觉。烫得她无地自容。
恨不能立刻遗忘。
“嗯。那个时候太年轻,自尊心重。走得匆忙。”
易承纪仰头喝酒,看着少女脸颊上的绯红,眼底里满是涩意。
他苦笑了一下,像是不经意间提起,“高考完,我给你发了q.q消息,但你好像把我拉黑删除了。”
陈安梨一顿,不自然的低下头去。
十八岁的陈安梨被困在盛夏的那趟公交车里。
闷热的气息被头顶的空调稍稍吹散。
各种味道交织,她一手抓着扶手,满脑子想着自己要告白的话,低头刷着空间,不经意间刷出来他和另一个女孩牵着手的消息。
一切都不用说。
她的暗恋和自尊像是被侮辱踩碎了一样。
困在那趟车里,不得解救。
“我感觉自己高考考差了……心情不好。删了很多人。”
陈安梨为自己本就没有多少尊严的暗恋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当初从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要面对面向他解释自己维护最后的尊严的行为。
“嗯……这样。”易承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听说你后来去了g市的传媒大学。挺好的。”
低头喝酒,又是一阵尴尬。
陈安梨被他身上若有似无的古龙水的味道缠绕困住,感到窒息。
深吸一口气,陈安梨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称职的小学妹,八卦的歪头笑着问他:“学长没带女朋友一起回来吗?”
易承纪眼底深沉流转,看着她,很快有些落寞地移开目光,低下头去。
“这些年,我一直单身。”
“……啊?”陈安梨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诧异表现得太过明显,她忐忑地挪了挪身体,开玩笑似的开口,“不会吧?我记得那个时候你不是还发了动态……你们牵了手。不是公开嘛?我不小心还刷到来着……”
易承纪抬眸看她一眼,眼底的光破碎,沉到记忆深处。
“我那时,想向她表白。被拒绝的很惨。”
啊……
陈安梨抿着唇,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原来她觉得可望不可即的男生,那时像她一样,也有一个可望不可即的人。
“安安呢?”易承纪主动拉开话题,转到她身上,“有……男朋友吗?”
陈安梨干笑了一下:“工作已经要累成狗了,我哪有时间谈恋爱啊。”
她抬眼瞟他,目光却被易承纪眼中的探寻和审视吸去。
“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算……是吧。这种事可能不适合我。哈哈。”
陈安梨手心沁出汗,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脸颊在烫。她去拿放在茶几中间的空调遥控。
手毫无预料被抓住。
陈安梨抖了一下,呼吸急促而灼烫着鼻腔,满脸惊讶地抬头看他。
易承纪抓住她手,眼眸中的光沉沉暗暗。
手渐渐收紧。
陈安梨忽然回忆想起高中时候,易承纪来她们班给班主任送作业。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被一道数学题难得抓耳挠腮。
易承纪走过来,单手撑着她的桌沿,给她列公式,认真讲了那道题。
具体是函数还是几何,陈安梨记不清了。
但是那时候刚好有风拂过窗帘,少年周身清新的气息还有他修长指尖划过眼底的样子,在她记忆力生根发芽,怎么也忘不去。
“安安。”易承纪的声音因为喝了酒,带着沙哑磁性,“这些年,你有没有想我?”
——
临夏市一处天然温泉池内。
陈安梨小心翼翼抓着浴巾,一步步跨进冒着硫磺气息的温热水里。
热气迷蒙,她挨着瞿清坐下,脸很快泛起红意。
“啊……舒服。”陈安梨靠着池壁,舒服的喟叹一声,“疲惫值减百分之八十。”
“把浴巾解了呀,咱俩有什么不能看的,你怎么每次还这么矜持?”瞿清穿着粉色的泳衣,往手臂上撩水,顺带打趣她。
陈安梨不满地瞪着眼睛,她解了浴巾,拧了拧水,放在一旁。露出自己那款款式保守的泳衣。
“这位心理年龄十五岁的未成年少女,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穿你的教学款泳衣来这里辣我眼睛?我陪你买的那么多□□的泳衣是让你压箱底的吗?!你身材这么好,简直暴殄天物!”瞿清不满,撩水到她胸口去。
“哎呀别闹,痒。”陈安梨笑着抬手挡,“我这不是不习惯嘛。我穿那个没有安全感。”
“泡温泉还泡出危险来了。”瞿清手下动作更多,“这位少女,是不是怕我对你……动手动脚!”
陈安梨被挠的咯咯笑,抬手抓住她的手臂。雾气迷蒙间,瞥到瞿清胸口和脖颈皮肤上,大片红痕,“啊”了一声。
瞿清愣了一下,脸红了一瞬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咳了咳,坐了回去。让水漫到肩头。
“呃……虽然你总嘲笑我小学生性冷淡……”陈安梨有些尴尬,抬手点了点她白皙圆润的肩头,“但是你别告诉我这都是蚊子咬的。”
瞿清美艳的脸颊挂着红晕,不知道是羞窘的还是热气蒸腾的。
她抬手拂开陈安梨的手,咳了咳,笑着瞥她,开玩笑:“可以啊,现在的小学生学识这么渊博啊?”
陈安梨好笑又好气地推她。
“我说正经的呢。”
“如你所见。吻痕。还挺多。”瞿清也坦然了。
陈安梨张着嘴,顿了顿,犹豫地问。
“你、你和……季风……”
“别提他。”瞿清脸上的笑容收起:“哎,现在听到他名字我脑袋都要炸了。腰疼腿也疼。”
陈安梨愣了一下,脸瞬间大红。
她乖乖地坐回去,像是不小心听到不该听的小朋友,神情极其不自然。
“别说我这本烂感情账了呗。你电话里说的什么意思?”瞿清偏头问她,“陆屿修……他是陆远征的儿子?卧槽,真的是霸道总裁啊。他就这么把陆屿修领回去了?那你怎么办啊?”
陈安梨仰头靠着池壁,心情像是浸了水一样,湿漉漉的,摇了摇头。
“我是不是得罪了哪位神仙。手下艺人捧红一个就被抢走一个。命里注定没有。”
虽然陆屿修不能算是完全意义上的她捧红的。
毕竟他的努力和天赋更重要一些。
瞿清偏头看她,细长的眉挑了挑:“你真的是可惜陆屿修这个艺人?不是他这个人?”
陈安梨瞪她:“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瞿清撑着脸颊看她,“你说,贺俞也是你带出来的吧?你俩还同龄,一起奋斗一年,感情挺深了吧,他还是主动背叛,我都没见你这么丧。你跟陆屿修才认识多久?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失魂落魄的,跟被抢了男人一样。”
陈安梨一愣。
脸上的热度迅速蒸腾,她忽然就想起离开时,少年抓着她手,可怜兮兮看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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