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手等八人也真 是流年不利,先是被官府逼得落草为寇,后来半道劫财的次数一个手指都不到,就踢到了渔舟等人这一块铁板,这次干脆被路人给劫了,劫匪当成这样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这刘 一手财没劫到,还把自己给劫没了,也真是可爱。”钟若瑜笑道。
“借住在别人 的地盘,我们也去看看吧。”渔舟招呼道。
像上次一般,村民将来人围了个密不透风,只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谁是你们的山大王,给老子滚出来!”
“这里没有什么大王啊。”有村民应道。
“身长九尺,满脸络腮胡,面如重枣的是哪个?”先前那道声音又吼道。
渔舟、宣竹和九嶷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都忍俊不禁地把目光放到了钟若瑜的身上,没办法,络腮胡实在是太好认了。
渔舟等人注意到了钟若瑜的络腮胡,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村民不约而同地让出了一条道,把钟若瑜一行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刘一手哭丧着脸冲钟若瑜说道:“好汉,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
毋庸置疑,十有八九是刘一手八人技不如人被逮之后又出言不逊,打肿脸充胖子,把那些被劫之人激了过来。
钟若瑜保持着捋胡须的动作,一脸无辜。
提溜刘一手之人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可见是常年行走在外,过惯风吹雨打日子的人,他身后跟着十多位身强体壮的年轻人,绑腿护腕,缁衣马裤,中缠一条腥红腰带,手提一把七星弯刀,最后一人手中还拿着一面金字狼牙旗,看阵仗应该是走南闯北的镖师。
渔舟暗叹刘一手弟兄果然不是做劫匪的料,就凭着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敢去做劫匪就算了,还敢劫人家艺高胆大的镖师,真是寿星公吊颈——嫌命长,也难怪人家会找上门来,没有手起刀落,血溅当场,已是慈悲心肠了。
“在下……”那人龙骧虎步地走到钟若瑜面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迟疑地道,“您是……您是长乐坊的钟掌柜吧?”
哟,在这样的深山老林中居然遇到了故人,不可谓不是稀罕事,渔舟立刻挤了上去,想要看看是宣阳城的哪位朋友。
那人看到渔舟后,又看看跟随渔舟的身边人,大吃一惊,差点拜了下去,连忙拱手说道:“简繁见过小舟姑娘和宣……宣先生,真是对不住,对不住。”
这简繁倒是极有眼色,那句“宣大人”已经话到嘴边了,还是硬生生地改口了。
渔舟定睛一看,立刻乐了,原来正是当年桃花村幸存的那些村民,后来跟随着她一同在绝雁岭脚下安了家,以走镖为生,如今在这种不毛之地相逢,真是大水冲了阎王庙。
“先把人放了,然后再叙旧吧。”钟若瑜抚掌而笑,又冲钱大望稽首道,“这是我们的同乡,让几位大哥受惊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钱大望连忙说“无妨,无妨”,遣散众人,领着刘一手等八人进了屋子。
渔舟招呼着众人进了屋子,上了茶水。
“王大婶不是不让你们走镖了麽?”宣竹隐晦地问道。
当年渔舟离去后,宣竹回到宣阳城,带走了王大婶一家,并重金请周遭村民看家护院,后来村民开垦荒地,种花植树,绝雁岭脚下逐渐形成了一个富裕的小村落,村民已无需风餐露宿地去走镖了。
“弟兄们闲不住,农忙之余,有时也会接一两趟镖。以后……以后,弟兄们再也不走了。”简繁手足无措地说道。
前有救命之恩,后有收容之恩,如今又位高权重,简繁对宣大人是打心底发憷。
虽未签卖身契,但是村民本性淳朴,知恩图报,早就将宣大人当成自己的主子。在没有任何请示的前提下与主子在西南边陲走镖不期而遇,实在是尴尬得很,生怕主子人怪罪他们贪得无厌,不知满足,由不得他们不多想。
“他没有责怪你们赚钱补贴家用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两军交战处,毕竟宣阳城离这里也不算近。”渔舟连忙安抚道。
“两个月前突然有人找上门来,是威远镖局宣阳城分舵的当家,手中抱着一个锦盒,说手下的弟兄染病过世,出重金请我们往锦城走一趟镖。我们寻思着家中的稻谷都已经收入粮仓,闲着也是闲着,这才接了。货主验过镖后,按常理我们该是走官道回去,但临近年关,大家都想早点回去,这才打算穿过湙山抄近道。”简繁和盘托出,末了壮着胆子问道,“先生和小舟姑娘怎会在这样的不毛之地?是否有我们弟兄可以效劳之处?”
王大婶和白芷等人瞒得紧,村民都以为渔舟跟着宣大人去燕京享福了,可是宣大人年年回乡祭祖,从不带渔舟,村民也不敢揣测二人究竟如何了,如今见到生龙活虎的渔舟,回去总算是能给邻里邻居一个交代了。
宣大人好似也变化极大,功成名就前是一个淡漠的俊少年,前两年祭祖时,冷若冰霜,三尺内不敢站活物,现在却又变得温润如玉了。
简繁兀自胡思乱想着,宣竹正想摇头,渔舟却抢先说道:“我们事情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们。大家车马劳顿都累了吧,先歇息歇息再说。”
简繁连忙恭敬地应下了,招呼弟兄们解下行囊歇息。
“姐姐留下他们作甚?”九嶷问道。
他倒不是看不起镖师,而是没想到有何用处。
“威远镖局的人怎么好好地就病逝了?难道全都染病了麽?不然为何会转托给别的镖局?还有,锦城战事一触即发,正常来说该是请镖师将贵重物品送往他处,而不是往城中送吧?”渔舟蹙眉说道,“我总感觉这事儿有悖常理,但愿是我生性多疑,想多了吧。”
“刚才你为何不问?”宣竹挑眉道。
“经商无非诚义,走镖不过忱义,皆守义之人也。货箱里放着什么,驮匣中价值几许,镖师是不清楚的,这是走镖的规矩,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九嶷抢白道,“宣大人大概是大官当久了,这些规矩都入不了法眼。”
宣大人被钟若瑜暴揍了那一顿之后,二人倒是彼此顺眼了很多,可是现在又多了个九嶷。
宣大人懒得与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计较,转首吩咐白芷:“飞鸽传书给天下楼,查威远镖局,从各个分舵到燕京的总舵都不要放过!”
另一边刘一手等八人也没闲着,钱大望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拖着长长的语调训斥道:“我就说过,你们这样抢不义之财是不行的,上次在人家面前吃了亏,非但不收手,还胆大妄为,这次是被人绑着捉回来的,那下次呢,下次是不是就是被人提着脑袋回来了?”
刘一手等人低垂着脑袋,没敢吱声。
“你看看,你们看看,知道自己惹的是什么人麽?前面那一群,除了渔舟、竹先生和公孙先生三个,哪一个身手不了得,你们一起出去打猎,赢过人家吗?那些个孩子跑起来都跟兔子似的,一眨眼就不见了。今天这几个人高马大的,还是走南闯北的镖师,一见到他们立刻变得恭敬了,乖得像猫一样,这些人,这些人能是普通人麽?我的祖宗哦,你们就安分点吧。”钱大望念叨道。
“人家也没做什么啊,您老若是不高兴,请他们离开就好了。”周八卦嘟哝道。
“人家分给你们的猎物都吃完了?给你们家狗子看病都忘了?这种忘恩负义的事情你们做得出?这叫请神容易送神难。”钱大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老朽都快入土了,这双眼睛总比你们好使,总觉得他们不像是普通人,一般人身上不会有那种气度。”
“什么气度?”李四条不怕死地问道。
“你懂什么,就是那种他说什么,你都觉得对,他做什么,你都觉得没有错的感觉。”钱大望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块,几乎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
“读书人说话总是有道理的,就像平日无论您说啥,我们都觉得很有道理是一样的啊。”张三羊理所当然地说道。
“愚钝,愚钝,愚不可及!”钱大望气得差点跳脚。
“钱叔叔的意思是他也是个读书人,他们几人往那儿一站,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都招架不住。”一知半解的王五行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孙七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钱叔,这个您就放心吧,他们没有想当里长的意思,等到开春就全都走了。”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钱大望被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门低吼道:“你们八个滚出去,再去抢人钱财就打断你们的狗腿!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八人立刻拔腿就走,孙七块还边走边笑道:“看了被我说中了心思,读书人有个词叫恼……恼什么成怒的?”
“恼羞成怒。”王五行立刻补充道。
“哎,咱们这不是打不到猎,也想出一份力麽?”赵六两叹息道,“钱叔怎么就不懂我们的心呢?”
几人正抱怨着,突然见有一孩子从山脚跑了上来,边跑边喊道:“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