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负责人面面相觑，都有一探究竟的意思。他们纷纷将目光落在我身上，想要从我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我努力地让自己‘面无表情’。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桑总有什么事要问李总监’，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跟靳君迟手里那份厚厚的文件有关，但是很遗憾，我也不知道那个文件夹里是些什么材料。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其他几个负责人纷纷离开了会议室，财务总监陪着笑脸道：“桑总，不知道我能帮您做些什么……”
“咳咳。”我轻咳一声，“靳特助，你跟李总监说一下。”
靳君迟投给我一个赞赏的眼神，然后将手里的文件夹摊开在财务总监面前：“李总监，你来解释一下这些财务报表中相互冲突的部分。”
财务总监看到面前的文件，脸都绿了，额头上渗出一层虚汗。他抬手擦了擦额角：“这个……”
“能坐上财务总监的位置，像这种每份都有你签名的‘假账’要是送去经侦科，是什么后果不用让法务部的律师过来给你念法律词条吧？”靳君迟冷冷开口。
我忽然意识到，为了把自己摘干净，财务总监大概是要放大招了。拿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录音键。
“这些都是桑总……不……现在是桑副总让我做的。”财务总监原本是站着的，后来腿抖得不行，直接跌坐到一把椅子上，“这几年地产业本来就不是很景气，资金周转不是很方便。桑副总看到做风投收益不错，所以就挪用了一部分资金去做风投了。但是风投这个东西，投进去钱也不是次次都能盈利，有时候就入不敷出……”财务总监的声音越来越小，“我真没拿公司的钱啊，就是账目做好后，桑副总会给我一些劳务费……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是我黑了公司的钱，桑副总也不会放过我的……我就是觉得，无论是公司的钱，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都是桑副总的，就像从左面的口袋拿到右面的口袋去……只要桑副总不说，就没问题的……”
“你就是用这种脑子做财务的？”靳君迟冷笑一声，“你是把所有股东的钱，放到了桑启明的口袋里，还觉得没问题……既然没问题，那我报警好了……”
“不要……”财务总监咣当一声从椅子上摔到了地上，然后又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我手上有给桑副总转账的账户信息，还有桑副总签字的‘财务变更表’。我可以都拿给你的……桑总……我也是没办法的……以前是桑副总在管着公司，我不这么做这份工作都保不住的。我在公司已经做了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桑总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张秘书，你跟李总监拿一下财务变更表。”我冲张磊使了个眼色。
“桑总，您……让我继续留在桑氏……我会好好为您做事的……”财务总监听着像是在求饶，其实不过是想用手里的东西为自己安排好退路。
这个人必然是不能留，但并不妨碍我再多用他一段日子。毕竟桑启明东窗事发，财务总监作为直接参与者是绝对跑不掉的。
这一场大戏看下来，我是真的累了。拧开靳君迟给我的果汁喝了一口，然后淡淡开口：“能不能继续留在桑氏，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懂的。”财务总监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挑出两个来，“这个是我的办公室钥匙，这个是办公桌左边数第三个抽屉的钥匙，跟桑副总挪用公款相关的文件都在那里了。”财务总监把钥匙拿给张磊。
张磊去财务总监办公室拿桑启明涉嫌财物犯罪的证据，我用手指扣了扣面前的桌子：“那么，咱们现在来谈谈富丽城招标的事情吧。”
“这个……”财务总监的脸已经变得一片灰白，嘴唇都在哆嗦着。
这件事我本来打算让人去查的，但现在显然是有个‘知情人’，我就没必要浪费那个精力了：“你是做财务出身，这么多份工程预算都是雷同的，问题出在哪儿，你应该很清楚吧？”
说实话，我知道这里是有问题，但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反正诈一诈这个桑启明的‘心腹’也不要钱，不诈白不诈。
“这……这……”财务总监‘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李总监为难的话，那就算了。”我把面前的文件夹一合，缓缓起身，“我跟桑副总不一样，不爱强人所难。”
“等一下……”财务总监叹了口气，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是桑副总在围标。”
“围标？”这个名词听起来很新鲜啊，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看到我有些茫然，靳君迟舒缓的男低音在会议室阔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围标也称为串通投标，它是由几个投标人之间相互约定，一致抬高或压低投标报价。排挤其他投标人，使某个或某几个公司中标。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安建和元达就是主要的围标人，其他几家公司都是在陪标。”
“没错，安建和元达幕后的老板就是桑副总。”财务总监继续说，“桑副总手里还有两家类似的建筑公司，主要都是做桑氏的建设工程。这几家建筑公司在业界的名声基本上也都是桑氏给捧起来的。”
这听起来有点儿意思啊，桑启明把工程包给自己的建筑公司，除了拨款之外，什么工程项目建设和验收可不就是走走形式了。他还能为难他自己吗？桑启明这摊子铺陈可真够大的，他的建筑公司专做桑氏的工程；他还伙同财务总监挪用公司款项搞风投……就这么折腾，桑氏居然还没被搞垮，也算是是个奇迹了吧？
“桑总。”张磊把从财务总监办公室拿来的几本文件递到我面前。财务上的东西我只能看个皮毛，这些东西到底有多大的用处，我是判断不出来的。我冲他示意了一下，他转手把那些又递给了靳君迟，“靳特助。”
靳君迟打开那些文件快速浏览着，偶尔从中挑出一页或者几页，最后单独放到一个档案袋里：“没问题，李总监，你可以先回去了。”
“桑总……我……”财务总监望着我，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清楚自己到底要跟着谁怎么做，如果你做得好，我可以给你一条出路。”靳君迟目光沉沉地看了财务总监一眼。
财务总监马上点头，“我会为桑总尽犬马之劳，好好做事的。”
“自己小心点儿，要是让桑副总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我们可救不了你。”靳君迟简直就是在给我上演‘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的标准示范课。
“我懂的，我懂。”财务总监连连点头。
“出去吧。”靳君迟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财务总监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会议室里的空调开得很足，可是他的衬衫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靳特助很厉害啊，只可惜你是无薪试用，不能给你升职加薪了。”我装作很遗憾地摇摇头。
“我是有备而来，哪像桑总随便说说就能诈出个‘围标’的大消息来。”靳君迟冲我眨了眨眼睛。
张磊大概实在看不下去我俩互相吹捧，选择默默地望天花板。
我看了下腕表，就快下班了：“张秘书，今天有急需下发的文件吗？”
“嗯，有两本。”张磊点点头，“我挑出来放在最上面了。”
“好吧，我现在就去看。”我把手里的果汁喝完，瓶子丢进垃圾桶里。
回到办事，我坐到办公桌后面。做了个深呼吸，打开最上面的一本文件——又是跟财务有关的，看到那些数字脑仁儿都开始疼了。
靳君迟冲我笑得一脸童叟无欺：“宝贝儿，你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这些我帮你看，怎么样？”
无事献殷勤，非那啥即那啥。我的脑袋里警铃大作，一脸戒备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紧张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不成？”靳君迟的表情有些无语。
我确信靳君迟不可能把我给卖了，但是我得防着他把我给吃了，而且还是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那种。我冲靳君迟晃了晃手指：“你不说清楚去哪儿我是不会去的哦。”
“带你去吃个饭而已，我就那么可怕？”靳君迟戳了戳我的额头。
“嗯。”吃饭？这个可以有，我点点头，“成交！”
我从书桌后面走出来，把‘战场’给靳君迟让出来，然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拿出零食盒子，挑了一包薯片打开，慢慢地吃着。
靳君迟目光还在文件上，却开口‘教育’我：“少吃薯片，没营养的东西，对身体也不好。”
“靳特助，好好看你的文件吧。”我把薯片咬得咔咔响，“做事情三心二意可不好。”
“对你一心一意就好了，其他事情即使三心二意也无伤大雅。”靳君迟抬起头，冲我抛了个媚眼。
“咳咳，勾引上司的助理不是好助理哦……”靳君迟本来就长得养眼，现在增添的这个一言不合就放电的危险功能，我觉得自己意志稍微薄弱一点，就容易被他给‘潜规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