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吃紧的程度远远超过了王师傅寥寥几句所说的情况。“荒人兵分五路,分别包围了火离帅塔、泽兑、雷震、天干、地支五个阵眼。分别有数量不等的荒人将五个阵眼全部包围,现在五个阵眼被荒人大军分开围攻,阵眼之间距离太远,神识无法交流,而送出去的令兵也都再也没有回来过,等于五个阵眼都被各自孤立。情报极为有限,根据这些情报估算得的荒人大致数目,每个阵眼不低于八万荒人在围攻,除了攻击各个阵眼的,还有驻扎荒人本阵的十万军队,总计约五十万荒人大军——这只是出现在我们侦查范围里的。”应是几日苦战,蒋安青的声音分外的苦涩而疲惫,“超过深海五十米的,我们的探子基本都有去无回了。”
“荒人这是将御尺桥当成了一个大饼,分割成了五块,要分开吃下去。”墓幺幺说道。
“的确,荒人是准备对御尺桥分而食之。御尺桥大阵未破之前,荒人只是围攻帅塔,对剩余四个阵眼不管不问,好像根本没有任何兴趣。”蒋安青的声音更加沉重,“据我推测,在荒人大军围攻帅塔时,就已经有四支大军从海底秘密潜入,一直隐藏在深海之下,随时等候命令等大阵一破一起发起总攻。对比荒人的准备充分,我们这四个阵眼驻军刚愎自负,多多少少都放松了警惕有所松懈,以至于大阵破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事开头,我们就吃了个大亏。”
“……”墓幺幺没有说话,她心里明镜一样,四个阵眼为什么会放松警惕,并不只是蒋安青一句刚愎自负能解释的清楚的,除了情报收集不利的原因,还有更深层次的。这五支大军里,有一大半的人都在期望弗羽王隼死,少数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人和荒人做了交易——只是她有些闹不清楚,和荒人做交易的这些人,到底知道不知道荒人会对四个阵眼也发起攻击,是他们事先交易好的,还是荒人单方面撕毁了协议,或者更深去想,是和荒人做交易的高层们早早就知道,却并不警告他们,将他们当成弃子?
那么,眼下来说,这四个阵眼里,有几个是弃子,又有几个是交易方?
梼杌卫呢?
通过蒋安青等人的汇报,梼杌卫的损伤,不能说不严重,但是也不是不可以承受的地步。这在墓幺幺心里,打了个浓重的问号。
“陪贵子一起去帅塔的梼杌卫将士们回来之后,将之前围攻帅塔的荒人情报也汇报了。”蒋安青转头示意身后的卫兵从门外拖进来两个人。墓幺幺走到跟前,发现是两个被活捉的荒人。脱离了夜昙海海水,左边的一只幻化成人形,也是带着凶兽的特征,看起来狰狞而可怖,眼神里根本没有任何焦距,不断的咆哮低吼。而右边的一只已经全然化成人形,身上覆着一层铠甲,筋肉横生,双眼瞪视着他们,不发一声。“左边这个,是梼杌卫这次带回的攻击帅塔的第一波荒人活体。右边这个,则是这次围攻我们梼杌卫阵眼的荒人活体。两只荒人,智慧,体力,凶悍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左边这个荒人就连我们的凡人士兵都可以杀死,而右边这个,综合实力相当于三化修士。”
“贵子听到这里应该也明白了。之前围攻帅塔的,都是左边这种低等荒人,是可以随便牺牲的炮灰。而右边这种用来对我们发起总攻的荒人,则是高等荒人,可就是这样的高等荒人,也不过是这次攻击的普通士兵而已。”
墓幺幺终于明白蒋安青为什么会面有菜色。
“没错,这些相当于我们三化修士的高等荒人,只是这次总攻的普通士兵而已。而这么几天一分一秒都不曾断的攻击里,换个说法,这些普通士兵,也只是这次人海战术的炮灰。”
“而这还不是让我最为担心的。荒人的思维简单,可靠情报显示他们的军事等级严格按照实力排名。可到目前为止,莫说这只军队的将帅,就连一个千夫长这样级别的头领,我们都没有见到过。只见到过两次百夫长一样的小队长,这样的小队长相当于我们四化的修士。贵子这几日未醒有所不知,这些荒人根本不是不怕死的问题,他们是根本死不尽,也死不完。就像是韭菜一样,割了一波又来一波,分分秒秒都不停歇。可我们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损耗……这就是我最担心的……”
“你担心到目前为止荒人的总攻,依然是拿着人海战术堆砌的烟雾弹。”墓幺幺打断了他,“而你最担心的是,这些相当于三化修士的荒人士兵,依然是他们荒人之中最低级的炮灰。而这样的话,我们人类关于荒人所有的情报都会被推翻,我们远远低估了这无尽夜昙海下面这个种族真正的实力。”
“……没错。”蒋安青点了点头。“如果我们的推断没错,对于荒人来说,真正的战争根本还没有开始。可反观我们,士兵们经不起这样的车轮战,粮草也不可能这样无限供应,如果继续这样打下去,我们根本耗不起。三天前,淳晟将军就发了十万火急的求救烽火,只有五万士兵的虎威卫定是死伤惨重。下一个,撑不住的会是谁?是帅塔?是明裔卫,还是我们?”
“我们从一开始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墓幺幺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远处不停爬上桥面的荒人依然在和梼杌卫士兵们拼死厮杀。两个驻守在几十米战垛上的梼杌卫士兵好不容易将一个荒人给刺死扔进海中,还没来得及兴奋,其中一个就被从海底伸出的巨大鳌爪一把抓住,直接拖入海面,连个血泡都没有冒出。另外一个士兵应该是那人的好友,杀红了眼举着长刀翻下几十米高的战垛就要迎上荒人,她依然面无表情,仿佛眼前这个修罗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上古神赐予我们御尺桥,让我们人类在这桥上盘踞了千万年,以至于我们开始自傲到目中无人。御尺桥给了人类荒谬的错觉,自以为站在这桥上,就是站在我们人类的疆土上。我们早就忘了,从一开始,这块疆土,就不属于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在守卫边疆,我们是一群自大的侵略者,在别人的疆土上被人推翻。”
她抬起手指,没有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远处那个要为好友报仇的士兵只看见一道炫目的光炸在自己的眼前,而那个巨大的鳌爪瞬间灰飞烟灭,而他也被这样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到了战垛之后。
“从头我们就搞错了立场和局势,任我们兵法万种大修无数,最终结局也是一个输。而现在,我们要重新站回我们自己的立场上——我们是一群懵懂无知,踏入敌人故土,欲吞他河山,却远远敌众我寡的侵略者。”她转过头来,看着房间里站着的一群将帅,“他们荒人就是守卫夜昙海这块宝藏的的巨龙,我们就像是一群觊觎龙之秘宝的小偷和强盗,所以收起你们的嚣张和自大,小偷和强盗,就该有小偷的猥琐谨慎,也不应失去强盗的破罐子破摔的势气。”
墓幺幺走到军事地形图旁边,拿起教棒,指着这片地方。“值得庆幸的是,这正是我们梼杌卫擅长的。”
“贵子所言……何意?”
“我们要转守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