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染霜?”墓幺幺的声音终于有些起伏。“我爹怎么说。”
“相爷说霸相府的账目和人事不归他管,交给大管家处理了。大管家同意了……因为,因为白少主说,韬光谷可以免费让霸相府指使上十次。”
登时,墓幺幺沉默了很久。
“轻瑶,热水烧好了吗。”
“……啊?”轻瑶抬起头来,眉眼里掩不住地焦急和失望。有些事情她一直没有敢告诉墓幺幺,白少主早已经不是在霸相府里的那个白少爷了……
他……
“你还愣着干嘛?准备让我衣冠不整一身臭汗地去见韬光谷的少主?”
轻瑶一怔,随即大喜,忙不迭站起来提着裙子就开始收拾热水去了。
房间里。
寂静地只有墓幺幺的呼吸。她坐在梳妆台前,打开妆奁要取出簪花来,可摸索过屉格时,打开了那屉格最里面的一个暗层。暗层里,只有一枚样式古拙的储物戒指静静地躺着。
轻轻拿起戒指放在唇畔,呢喃了两个字眼。
一张已经开始泛黄的信笺飘飘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并不打开,只是默默地捏在手心里。
那里面的一字一句,不用打开,也早已无声无息地烙在她的记忆里。
久久。
她啪地一下合上了那暗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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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距离隆天有一天辇程的雪驹郡,有两样事物最为出名——浣花青螭舫,槎柳白雪驹。
青螭舫得名于其所在地的青螭湖,相传千年前是一只青螭的洞府,故命名为青螭湖。它是一座整个隆国都非常出名的画舫,美人各个颜色无双,具才艳冠。
此时。
春风十里繁华色,金缕玉蕊皆殊艳。
不愧万里无一的彩舫,夜灯未上,已熙熙攘攘。
夜泛南溪月,光影冷涵空。棹飞穿碎金电,翻动水精宫。青螭湖的湖中心里,有一不高不低的小山,行舟近了一看,才发觉哪里是什么小山,是一座用上号圭玉打磨成假山的别致画舫。
那画舫的主人,也有一个别致的名字。
“士离山人。”此时,墓幺幺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礼貌有加。
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如那些歌姬一样打扮奢靡艳丽,只是一身冼白的丝衣,素衣裹裙,不加装饰。她眉目精致有型,绾着堕马髻,青钗简单固定,耳上长长地坠了两条小青蛇。姣姣之姿颇为妩媚,神态却安谧静默,顾盼回眸之间,出尘而缥缈地似随时要归去的云朵。
士离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墓幺幺眼角的蛇纹,音色清丽犹如百灵:“墓贵子,此处不是您这样的身份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墓幺幺表情无虞,依然很有耐心:“见不到人我如何请回?”
“那就不是山人的事情了,墓贵子请自便,山人我还有贵客要陪。”士离转身就要走,然而墓幺幺却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朝墙上猛地一推。“我既来了,不见到人,怎么会走?”
“那请吧。”士离反应很平静,掀起眉看她一眼。
这次换墓幺幺有些惊奇了,她不由地多看了这个奇特的女子两眼,笑道:“怎这又让我进了?”
“山人只负责传话,不负责送命。”她从墓幺幺身旁退开,提起裙裾,说道,“墓贵子,随我来吧。”
……
跟着士离一路朝山上走,山上鼎沸嘈杂的声音,也愈加清晰地传入墓幺幺的耳朵。终到了门口,轻瑶上前一步将珠帘为她撩起,可墓幺幺却停住了脚步。
“我说过了,您的身份不适合来这里。”士离先一步走进了珠帘。
墓幺幺微微一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山顶倒是摆了一副大宴,娇媚客人的莺莺燕燕来回穿梭在宴桌的男人们之间,让人面红耳赤的场景和淫靡之音让轻瑶睁大了眼睛,瞬间就捂着眼不敢看了满脸通红。而士离风姿绰约地一路前行,走到宴桌正中间的主位上,慵懒地朝那主位上的人身上一靠,掀起眼来看着墓幺幺,说道:“白少主,有人来见您。”
男人正端着酒杯搂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调笑着,时不时还亲吻着她。他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继续和这位歌姬调着情。
轻瑶很是生气地看着那男人,又胆怯地看了一眼墓幺幺。墓幺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也一样穿过了宴桌,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白韫玉这时仍然没有抬起头。
但是就算醉酒如斯,他也依然感觉到了什么让他厌恶的气息……于是他还不等抬头,就先听见一声凉凉冷冷地话语:“白少主。”
这个声音……
他猛然抬起了头。
面前的女人。
浅笑嫣嫣,翠眸浅浅。妆容异常的奢靡而精致,瞳边勾着飞花槿屑,睫上一笔笔地摹过银丝雀羽。所以这般温柔地看着他时,眼角被三瓣棠妆点的蛇纹更加生动而邪肆。像是一曲未完的梅花小调,香还不曾蔓过枝南北,已被肆虐的狂风大浪留下薄薄的一层寒霜。
她是在笑着。
可白韫玉的心里却刮起了一阵腊月的狂风。
他回过神来,已是暴怒取代了这种没来由地惊惧,一把甩开了身旁的两位佳人。
一枚银色的骨钉,抵在墓幺幺的喉口。
他的声音,于她耳边轻柔地吹过。
是一只凶戾的鹏鸟展开了魔羽,掠过一片凉冷入骨的风。
风的尽头。
他说:“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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