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幺幺分明看见,狐玉琅朝后退了一步。于是她心里一下就凉了半截,也管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朝他这边走来。
看得出来,她今天是专门打扮了的。
淡妆相抹,贴黄点红。盘了双燕髻,缠了烟蝶带。一身翠绿泱泱的齐胸罗裙,娇俏而稚嫩,眉目生盼里着实像极了珊妁的光彩照人。
他喉头一甜,压不住的咳。
“站那就行了。别过来。”他一边咳,一边阻了她。
墓幺幺一楞,断没想到狐玉琅会这样说。她下意识地挤出一个笑容来,“琅哥哥,你看看我。我是珊妁,我是你的珊珊……”
她仍在步步为营,仿踩准了他狐玉琅的七寸,处处重击。
可狐玉琅喘了两下,扶着廊柱休息了片刻,说道。“墓幺幺。”
墓幺幺怔了一下,她此时终于感觉到,狐玉琅好像有些不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也不知道。
“唯独这个,不行。”他罕见的惜字如金。
久久。
她像是联系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狐玉琅,霸相府……果然出事了是不是?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狐玉琅没有回答,看他影子已是准备转身就走。
砰——
一声响阻止了狐玉琅的脚步。
她手中不知何时凝出了一把锋利的黑色匕首,抵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
“告诉我,霸相府到底怎么了!不然,我就让你天狐族背上逼死圣帝义女的大罪!”
狐玉琅瞬间止步。
他似乎已疲惫至极,不得不扶着廊柱才能站稳了。她从来没有以死相逼过他什么,哪怕被他再怎样折磨,也从来没有消弭过生的*。她显然是病急乱投医,已浑然没了理智和逻辑,所以才会用如此拙劣的方式来逼迫他什么。
她自己难道不知自己这样去逼迫狐玉琅这样的人有多么可笑吗。
她当然知道。
可她已乱了章法。
“是宵入梦让你来问我的是么。”狐玉琅答非所问。
“你告诉我!!”她已不管不顾,声音已尖锐到有了颤音。
久久,她听见狐玉琅一声叹。“霸相爷,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墓幺幺顿时天旋地转,仿佛所有的气血在此时全部涌上了头顶。所谓预感,所谓直觉,已经全部不重要了。在这一瞬她的心里到底想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回过神来,她浑身僵硬地像是早年蹲在满桥花灯上的那个已死之人。
……
她脚步一踉,手中凝出的黑刀瞬间消失。她像是一个喝醉酒的人,晃荡着朝着狐玉琅的方向走来。
狐玉琅绷紧了身体,一步步朝后挪着。
“告诉我,霸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别过来。”狐玉琅猛地提高了声调,他已退到阙墙旁,再无可退之路。
墓幺幺走到廊柱旁,很是听话地并没有再迈出一步。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廊柱上,是狐玉琅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口吻,“狐玉琅,告诉我……霸相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求你了。”她说。
“求你了,琅哥哥。”
像是吞了一把银针哽在喉间,那口哽出的气血总是咽不下去的。狐玉琅抬起头来,望着远处云翳之间雾蒙蒙的云翳。“——圣帝,于除夕那日国宴上,治了霸相爷通敌叛国之罪。”
轰——
云端焕明霞,九凤似朝阳。一片烟火于天际炸开,耀红熠熠,像极了送葬曲里吟过的那黄泉路上灼灼石蒜灯花。
子时了,元宵了。
“他们……还活着么。”说来奇怪,她的声音在此时平静地能将一句疑问句问得像是死板的陈述。
狐玉琅又低咳了两下,“活着。”
“新年曙节间大狴慎刑司不会见血光的……所以,会什么时候行刑。”她理智得和刚才已判若两人。
“后日。”他答道。
簌簌——
轻柔的纱缎落在琉璃地面上,发出很小却绝不会被人无视的声音。
不等狐玉琅反应过来,墓幺幺已经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廊柱后的手,放在了自己赤裸的胸口上。
“狐玉琅,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我会做你最听话的奴隶,我会做你最忠诚的……母狗。”她说出这样话的时候,冷静地像是一个被人拼装好待售的玩具那样。“让我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我只要见他们一面。”
“琅哥哥,我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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