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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要搬去京城,姚姒要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张顺把状词拿回来后,姚姒就吩咐他把留意恒王和姚家的人手都撤了。
对此张顺很是不理解,姚姒就道:“姚家跑不了去,如何替姜家翻案才是最重要的,咱们此番去京城徐徐图之,总好过在这里空等着强。”
她望着张顺激动不已的神情,心里一阵感慨,“我和姐姐打算这个月底就起程,越来越好,日子有些赶,张叔你这里的一应事情就都要加紧收手了,等人都回来齐全了,你和手底下的伙计一起随我和姐姐进京。”
张顺重重的diǎn了diǎn头。
姚姒便给谭娘子夫妻写信,在信中她告知他们,她和姐姐七月底就要起程进京,请他们帮忙尽快在京城找一处合适的房子,具体原因并未在信中详説;接着她又提笔给青橙也写了封信作告别,想着青橙的产期就在冬月,便吩咐兰嬷嬷挑了些皮子和细软的布料出来,叫张顺亲自去送。
眼看着姚娡开始打diǎn行装,遣散一些不愿离开故土的仆役,姚姒也开始着手处理姜氏在彰州的一些产业。姜氏从前在彰州置下了四个铺面和一个田庄,她就和姐姐商量,希望能把铺子卖掉,至于田庄就先留着,她心里清楚,那田庄是个几百亩的上等良田的庄子,原本是姜氏留给姐姐作陪嫁用的。
姚娡想着这辈子也许再不会回来彰州,对于妹妹的意见,她没有多説什么,田庄留不留下都不打紧,左右是下人在打diǎn,于她来説,彰州是个伤心地,她再不想同这里有什么瓜葛,若是能尽快离开这里,最好不过。
过了两天,张顺从月儿港回来,一见到姚姒,他满是欢喜,“姑娘,五爷那边一早的就安排好了海船,就等着姑娘具体几时起程。”
姚姒眼神一闪,赵斾这是料定了她会去京城吗?
张顺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想着赵斾这样安排,却是再好不过了,“五爷交待了青衣,到时就让两位姑娘从月儿港上船,旁的一概不用姑娘操心,xiǎo的也觉着这样妥当,这两年来陆路上确实不大太平,两位姑娘坐了船一路航行到天津港下船,再从天津走陆路去京城,这样也不至于让两位姑娘一路上太过疲乏。”
确实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姚姒心里説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若是要对一个人好,是容不得别人有拒绝的机会的。
“这样会不会太过麻烦五爷了?”她不死心,想要让张顺察觉出她并不太想领赵斾这份人情,脸上就有几分踌躇。
谁知张顺却会错了意,以为姚姒这是女儿家面子薄,在不好意思,故而在他面前有此一问,他就笑道:“不会不会,五爷留下话来,説这也不是为着姑娘一人。姑娘想想,两位姑娘身边服侍的就有十几口人,再有宝昌号那边杨掌柜他们几个,还有xiǎo的身边几号人,这样一算二三十几号人,还有各人的行李等杂物,五爷还拨了几名护卫一路跟随,五爷説不过一条船,比起大家伙这一路的安全,算不得什么。”
姚姒便知道这件事只能依着赵斾了。
晚饭时候,姚姒把这个事情跟姚娡这么一説,几个大丫鬟顿时满脸的期待,她们长这么大又何曾坐过海船。
姚娡看着屋里热闹的样子,心情好了不少,连忙问妹妹:“这是真的吗?赵公子他人真好,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到,只是咱们承了人家这份人情,该怎么是好?”她望着妹妹笑得若有所指,顿时叫姚姒一个头两个大。
她垂了脸避开姐姐含笑的目光,嗔了句:“反正债多不愁,欠得多了也不在乎这一处了。”
姚娡挽了嘴直笑,“你这丫头,都叫他把你惯坏了,哪有这样説话的。”她摸了摸妹妹的额发,却不是真的在责备妹妹,看着妹妹怔愣的样子,就道:“罢了,他既是有这片心意,你受着也无妨,姐姐这回呀,算是沾了你的光,也叫我坐一回海船,看看是个什么滋味!”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就开始讨论起来,在船上要带些什么吃的用的,衣裳要准备哪些......
姚姒一个激灵,难道真像姐姐説的那样,仗着他对自己的情意,从前她真的是任性妄为?
她猛地记起来,那天夜里他生气时紧紧禁锢着她,説从前是他太过放纵她了,才叫她做了那样不顾后果的事......怪不得就连姐姐也觉得是他宠着她。
想想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一边在享受着赵斾给她的一切,一边又矫情的説要与他划清界限,就在这一刻,她才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她这是在害怕,她在自卑,赵斾是那样的好,他像天上的太阳,有着一切令她仰望的美好,而她却是那样的阴暗,还有那不值钱的可怜的自尊在做祟,説到底,不过是她怕自己配不上他,其它的什么説辞通通都是借口。
她悄悄的出了屋子,倚在檐下的廊柱上浑身虚脱无力。
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这些时日会莫名的烦燥,为何眼见姚家倾覆在即却没有一丝的快意,因为她把心丢了,在她以为她不过是利用他时,那颗卑微的心早已为他沉沦。
晚上是红樱值夜,半夜里起夜时,就着月光她就见着有个人影坐在屋檐下,她揉了揉眼晴,仔细的看了下背影,这才发现是她家姑娘。
虽然是夏夜,但山上的风大,姚姒一向的身子弱,红樱摸了黑拿了件外袍,轻手轻脚的上前给她披上,“姑娘什么时候起来的,更深露重的,也不披件外衣,夏日风寒可是要遭罪的。”
“睡不着,就想起来看看月色。”姚姒转过头来,拉了红樱坐在身边,“来,陪我坐坐。”
红樱抬了头,就见天边挂着老大一轮明月,不知名的虫儿在周遭鸣叫,月色四胧,隐约可听见远处阵阵的海浪声,层层树影摇摆,像个巨大的怪物在起舞,她心里有些害怕,朝姚姒身边紧紧挨过去,离得近了,这才发现她两颊好似染了胭脂一样的红。
红樱很是吃惊,赶紧用手遮了口鼻故意打了声哈欠。
姚姒哪里知道自己的情状被红樱发现了,她望着天边的月亮,很xiǎo心的问道:“你可有喜欢一个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红樱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她张了张嘴喃喃几声,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姚姒看了眼红樱,笑了笑,“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有人,这几年来张叔脚上的鞋身上的衣裳,一大半是出自你的手。”她笑了笑,望着红樱,“等这回去了京城,我就示意张叔来提亲,女儿家青春年华有限,张叔也老大不xiǎo了,你们两个既是彼此都看对了眼,那就赶紧的把婚事办了,我知道,你们有心替我娘守孝,眼看你都快二十了,原是我耽误了你。”
“姑娘......”被姚姒一把道破了心事,红樱又羞又喜,“奴婢,奴婢哪有?”到底是面皮薄,不肯轻易承认这等羞人的事情,红樱把头转过去,用手捂了脸,十分的羞赧。
姚姒笑出了声,红樱忍住了羞意,心底十分纳罕,莫不是姑娘转性子了不成?
姚姒起身走到廊下那桅子花树下,轻轻的叹息,“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不识好歹,又矫情,又自私?他那样待我好,我却拿冷脸子甩他?”
“不不,姑娘,这......”红樱急着否认,旁人只看到她冷淡的外表,那却是她的伪装,她的姑娘,是那样的善良美好,她那样一再的拒绝赵公子,不过是心里有了障碍,姜氏的悲惨遭遇,到底是给她家姑娘的心底留下了阴影。
姚姒却自言自语的叹道:“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也是个懦夫,面上再假装得无坚不催,心底其实却是在害怕。”
“姑娘你在害怕什么?赵公子他待姑娘这样的好,样样体贴周到,什么事情都替姑娘想到做到在前,奴婢瞧着,这世上再找不出一个这样待姑娘的人,奴婢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对自己那样狠心?明明心里有着赵公子,却还要那样伤他?”红樱鼓起勇气,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説了出来。
都説旁观者清,当局都迷,这话她早就想説,只是一直没有恰当的时机。
红樱的话问得很犀利,姚姒却并没有作答,而是缓缓説道:“那年随我娘去见外祖母,回来的路上的遇到了贼人,他那么个时机出现,巧得很,我心里便对他起了疑心,后来几经试探,为了祸水东引,便把外祖父的东西交给了他,我心里其实明白,他那样的自负骄傲,岂会是空欠别人人情的样子,我当时就用了心机,装作一幅大方的样子把东西交给他而不索求任何回报,而他却同我説,他许我三个愿望,只要不违背道义人伦,只要我要求,他都会为我做到。”
她揪了一片桅子花树的叶子,在手中转了转,陷在了回忆里。“自那以后,我和他虽不时常见面,却总能互相通信,那时我总相信,我娘再不会出事的,哪知......却事与愿为,我娘还是那样走了,琉璃寺肯接纳我和姐姐长住,又免了闲杂人等的打扰,他不説我也知道是他出面求来了这个人情,我心里是感激他的。后来又有了宝昌号的成立,他与我分析时政,带我出海,一样样的教导,这世为人,能碰到这样一个待我真心的人,是我幸,我的心被他撑得无限大,开始渐渐明白了,我此生的路注定与那些吟风弄月的闺阁xiǎo姐不同,我慢慢发现会时不时的想他,在他出海的日子,我会为他担惊受怕,他给我的越多,我就越是自卑,我处处摆弄心机,毁了自己的名声,为了就是要绝了那条后路,我怕,我怕我和他有缘无分,到头来不得不屈服在强权下,怕走了我娘的老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