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运气好,从她这里的角度看出去,正好能看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一人。此人身着淡紫色的长袍,腰间坠着一块青玉,如他相貌一般精致俊美。他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则把着一顶折扇。
这时正有一名女子挤上前来,羞怯地奉上一束娇艳的鲜花。他面上含笑,折扇在手中轻摇着,似乎是在温柔地拒绝着女子的鲜花。看起来,的确是人如美玉,气若青竹,当真是一枚谦谦君子!
林雪从林微掀起的这一角望过去,温柔地笑道:“这是竹乐公子。他虽是皇子,在宫中居住的时间却极少,以前赴宴的时候,我跟着夫人也有幸见过一两次。”
林萱还在车厢另一角盯着外面,听见这话不屑地道:“虽然是皇子,却不过是个哑巴,如何能与江公子相提并论!”
林微笑着放下了车帘道:“看起来这么美好的人,只可惜……”是个哑巴。
林雪轻笑了两声,脸上笑意使她整个人都灵动了几分,道:“竹乐公子从不以哑疾为耻,他曾自言,哑疾于他,如珍珠之砂砾,如泉中之碎石,如林间之蝉鸣,都是不可或缺之物。”
“此人倒也豁达。”听见林雪这么说,林微感叹了一句。只是,她回想着刚才所见的人影,总感觉有些违和。若真是豁达之人,如何还要骑着高头大马从城中穿行呢?
人群渐渐散去,马车继续咕噜咕噜地前行。没过多久,马车再度停了下来。这回则是到了荣王府的巷口了,马车太多,她们也只能步行进去。
林微她们下了马车,跟在杜氏的后面。杜氏则表情严肃,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今日荣王府的贵客颇多,你们都警醒些,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也别怪我狠狠地处罚你们。”
林萱早就兴奋了,她连连点头。林微暗笑这三姑娘沉不住气,便是为了荣王府而来,何必表现的如此明显。杜氏为了老夫人忍了她,可荣王府之行以后,未必还会忍下去。
杜氏自然不会在荣王府的门口和庶女计较,带着姑娘们进了门,被领到了后院之后,就对着林微三人道:“我要带着阿静去拜谢荣王妃,王妃不喜人多,你们便各自去寻你们的伙伴吧。”说罢,就领着大姑娘走了。
林萱是要跟林雪分开的,见杜氏一走,她便也转身走了。林微并没有什么旧识,只好跟着林雪走到了她惯常交际的圈子。
林雪走到了几位围坐着的姑娘面前,对着林微介绍道:“这是江府的三小姐、这是杜府的七小姐、这是齐府的表小姐。”
那位江府的三小姐便笑道:“雪儿姐姐,你带来的姑娘好生面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林雪笑道:“这是我的四妹妹,林微。”
坐着的三位小姐互相对视了一眼,那位杜府的七小姐便问道:“行四的妹妹,不会是林小夫人的女儿吧?”
林雪觉得没什么好否认的,自然是点了点头。
可是这三位小姐却忽然变了脸色,她们对望了几眼,一位就冷声道:“雪儿姐姐,我们虽与你交好,却和这位四姑娘说不上话的。若是雪儿姐姐执意要带着四姑娘,那便只能请雪儿姐姐带着四姑娘去别处坐了。”
“这……”林雪有些惊讶地看着往日的三位好友,道:“既是我妹妹,我如何能不管她?”
江三小姐道:“雪儿姐姐你何必担心四姑娘?本也不是我们一路的人,自然有她的去处。”
林微把三位小姐的敌意看得十分清楚,心下一转也明白是为了什么,这三位应该与林雪一样,都是庶出,在他们看来,林微的母亲邹氏再怎么说也是平妻,林微是算作嫡出的。不应该与她们庶出一块儿,自然是想方设法要她离开。
林微也不想林雪为难,便道:“二姐姐,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我自然能找到去处的。你便在这里安心坐着吧。我自己会小心的。”
不等林雪拦她,林微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既然是赏荷宴,必然是安排在池塘边,这后院就离池塘不远,一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下人。林微领着玉磬,沿着这池塘边缓缓地走着,欣赏着满池的荷花。
玉磬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微,问道:“姑娘,你这么走了,不生气么?”
林微失笑,道:“我生哪门子气?林雪与我总共不过见了几面,却与那三位姑娘是至交的好友。我若留在那里,惹得林雪为难,倒不如自己走了干净。再说了,如今我们自己在这儿赏荷,既不用吟诗作赋,又不用阿谀奉承,岂不是挺好的。”
“可是、可是……”玉磬觉得有些不对,但怎么想也说不出来。
“行了,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赏荷吧,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林微笑道。
这么走了一会儿,林微听见前面忽然有一群人走来的声音,林微抬头打量着,只见大姑娘林静也在其中,便知道这一定就是荣王府的主人与贵客们了。她可不想多生事端,急忙拉着玉磬后退。
“姑娘,咱们别退了,这里可没地方躲呀!”玉磬见到林微退后的动作,急道。
这条路不过是沿着池塘边修建的,铺了青石砖,直接连通了林微来时的后院,旁边则是修建好的植物和装饰的假山,实在没有躲人的地方。
林微嘘了一声,带着玉磬就翻过了路边的灌木丛,躲进了假山背后。
假山石不大,堪堪藏住一个人的身影。林微见状摇了摇头,做口型道:“你在这儿待着,我去另一块。”玉磬还来不及拦,就见林微飞快地从灌木丛中越过去,躲进一块假山后面不见了。
玉磬满心懊恼,便是遇见大姑娘又如何,这么在灌木丛里钻来钻去的,衣裳必定是要划烂的。
林微却自在地不得了,这还是她穿越后头一次,只有自己一个人,不需要担心玉磬他们的目光,也不必担心自己的秘密被戳穿。她躲在假山后面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林静与几位贵女一同,跟荣王世子等人缓缓走在这青石板上。人群中最中央的,自然是身份贵重的三皇子谭煜。他和荣王世子谭羲并行着,时不时与贵女们说笑两句,偶尔落在林静身上的目光也是带着笑意,惹得林静羞红了脸。
谭瑾手里摇着扇子,跟在这一大群人的身后,也不去奉承谭煜,似乎前一天那个想从谭煜手里得到回宫机会的人不是他一样。
谭煜却还注意着他,忽然笑着道:“六弟,你近日在博轩先生那里学习的如何啊?”说罢大笑了起来。
谭瑾是六皇子,却身患哑疾,只能跟着博轩先生住在宫外学习。博轩先生虽然名满天下,做他的学生确实非常荣幸,可这对于一个十多岁的皇子来说,几乎就是放逐了。
荣王世子哪能看着谭煜这样折辱谭瑾,连忙岔开了话题,道:“三皇子,你可要去前面的湖亭里坐坐?玉润他才从博轩先生那里过来,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就放他去休息吧。”说完,谭羲连忙给谭瑾打眼色。
谭瑾叹了口气,朝着谭煜一行礼,借着元亨之口道:“三皇兄见谅,我身子不适,先去休息了。”
谭煜只是拿谭瑾取笑,倒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随意的拜拜手道:“那你先下去吧。”
荣王世子领着谭煜一行人朝着池塘中的湖亭去了。谭瑾则领着小厮元亨往回走。
元亨前后看了看左右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主子,你这么瞒着自己病愈的消息是何必呢?你看三皇子,对您一点也不客气!”
谭瑾轻笑,悦耳的声音一出,让人方知他是会说话的,道:“你别给我漏了。如今这局势,我做一个哑皇子有什么不好,谁也看不起我,自然也不会算计我,更不会防着我。若是突然病愈,你可知我这群兄弟们,心中会计算着什么?”
林微躲在假山后面,正想钻出去,就听见刚走过的脚步声忽然又转了回来,还有愈来愈近的谈话声。
林微听着这说话的声音十分悦耳,却不像是刚才过去那群人的声音,她好奇地伸出头去看个究竟,入目却是熟悉的淡紫色长袍,和腰间坠着的青玉。
是刚才见过的竹乐公子!
“啊!”林微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这竹乐公子不是说有哑疾吗?原来他会说话!
谭瑾听见了林微发出的轻微的动静,脸色一沉,很快便转到了林微躲着的假山石前。那悦耳的声音却像极了催命符:“谁?给我出来!”
林微死死地捂住了嘴,想也知道自己撞上了不好的事情,根本动都不敢动。
假山后半刻没了动静,林微刚放下心,长舒了一口气。忽然一个青衣小厮就出现了林微面前,笑眯眯地对林微道:“这位姑娘,我们主子有请!”
林微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就看见玉磬早就被对方找出来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林微顿时担心了起来,快步走到玉磬面前,挡住了玉磬,硬起胆子问道:“你要如何?”
林微抬头便看见了谭瑾的容貌。平心而论,站的越近,谭瑾那完美无瑕的容貌杀伤力就越大。林微几乎是抬头就被摄取了心神。
可谭瑾却没那么好的心情,他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对十一二岁的主仆,思考着怎么处理他们。
青衣小厮自然是元亨,元亨看了一眼林微,也认不出是哪家的姑娘,便道:“主子,这里不太方便,万一有人来,就被撞上了。”
谭瑾略一皱眉,道:“元亨,交给你处理吧。”说罢,抬腿便要走。
“等等。”林微深吸一口气,道:“竹乐公子,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谭瑾闻言有些讶异地转身,打量道:“你能与我做什么交易?”
“我的命,和公子你的秘密。”林微道。
谭瑾淡笑着摇摇头道:“我要你的命有何用?你的命并不值钱。”
“我是户部尚书林方智家的四女林微,虽然没什么身份,但若出了事,总会给公子弄出一些麻烦来。”林微紧张地道,“我想公子最怕麻烦。”
“林方智家……”谭瑾沉吟着,忽而道:“你是那个平妻之女?”
林微僵硬地点了点头。
谭瑾却忽然笑了,道:“好啊,我答应你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