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筠心揪在一块,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转身,皇帝直接趴着摔到了地上,程筠没来得及撤走那只胳膊成了皇帝额前的枕头。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竟然还没醒,就这样趴在地上磕着她的手臂睡着了。
程筠咬碎了牙。
这要是慕少谦,她必然一脚踢开,可是这是皇帝,事事信任她保护她的皇帝,跟她一样花样年华的少年天子。
耳边是他憨憨的呼吸声,她心落了地,任由他靠着。
因皇帝睡着了,马车不敢太快,几乎是步行的速度,直到半个时辰,马车才直接抵达了皇帝乾嘉宫宫门前。
能在后宫同行马车,是天子专利。
外头贺敏的声音传来。
“程公公,陛下醒了吗?”贺敏很识趣地没有直接掀车帘,虽然知道皇帝和程筠都不是那样的人,可贺敏本能地避了嫌。
程筠脖子梗了梗,才发现酸痛无比,她保持着艰难的语气道:“还没…..”
“那我宣肩與来抬进去…..”贺敏躬身在车窗边道。
程筠看了一眼身边沉沉的皇帝,很无语。
等到外头肩與来了,程筠才轻缓地把手抽出来,小太监将皇帝半抬半扶上了肩與,一行人簇拥着进了宫。
有贺敏在,程筠不再跟着进去,只是又怕皇帝醒了宣她,直接在乾嘉宫后殿洗了再在皇帝寝宫外头靠着木桩休息。
贺敏忙碌了一会出来时就看到程筠双手环胸仰靠在柱子上打盹,他沉沉叹了气,走到她身边,轻悄悄道:“程公公,你也该爱惜自己,没日没夜的忙,怎么行呢?”
程筠闻言缓缓睁开眼,也没看他,倒是感觉到老太监的关怀之意,抬眼看向深邃的夜空,复又闭上眼,“多谢阿翁,我晓得的…”
一句阿翁,让贺敏眼泪夺眶而出。
她到底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啊,偏偏在这深宫后院中爬摸滚打,年纪轻轻练就一番沉稳处事的风范,不知道是其幸还是不幸。
贺敏知道自己劝不动她,拖着年迈的步子去了后头休息。
程筠所料不错,果然后半夜皇帝迷迷糊糊地喊她。
小太监出来喊了她进去。
她跨过门槛看了一眼墙角的铜漏,才知道自己靠在柱子上休息了两个时辰。
这阵子看来真是太累了。
掀开帘子来到里间,灯光晕黄朦胧,像是浓浓的一片黄沙笼罩,皇帝躺在榻上翻了个身,嘴里呢喃,“阿筠……别离开我..”
屋子里还有小太监,程筠眉头紧皱,她使了个眼色,大家鱼贯而出。
她走了过去,跪坐在皇帝跟前的蒲团上。
今日皇帝是怎么了?醉酒睡着都是在喊她….这让她心里不踏实。
“陛下…微臣在您身边呢,微臣不会离开您…”她做着自己不可能做到的承诺。
这话似乎对皇帝起了安抚作用,他平静了一会,程筠跪坐在那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皇帝转身过来,眼眸微微睁开,看到了一个俊美的容颜。
橘黄的灯光给她的脸色增添了几分柔和,她的容颜近在咫尺,长长的睫毛下嵌着一双明润的眼眸,像是能掐出水来。
皇帝不自觉扯了扯唇角,程筠深夜发呆的样子与她往日截然不同,毫无防备,大脑放空,没有那份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沉静,像个…懵懂无知的….少女…?
冒出这个念头,皇帝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他再次笑了笑,然后伸出了手…
余光被什么东西掐住,程筠一瞬间醒了过来,结果就看到皇帝那只手伸到了自己眼前,下一刻就要碰触到她的脸颊,她不能去打开他的手,本能往后仰。
“别动..”
皇帝叫住她。
程筠震住,抬眼,撞入皇帝略带痴迷朦胧的双眼里。
慕容熙的笑容像是春天的朝露,温暖迷人。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蛊惑。
“阿筠真美…..”他的指尖快要摩擦她瓷白的肌肤,他担心自己戳过去,她该发红酸痛吧?
他其实很想看她脸红的样子,可是就是那样咫尺的距离,他不敢去碰触,怕一旦碰触,就是万劫不复。
他痴痴地望着她含笑。
“阿筠呀,朕今日做了个怪梦,梦到那个毕欢欢就是你….”
程筠心猛的一跳,瞳仁一缩,垂下头将情绪掩在眉睫之下。
“后来…你离开朕,朕怎么挽留都不行…”皇帝说着声音低沉了不少。
程筠无奈叹了一口气,身子微微一退,“臣不会离开陛下!”她避开他那只手。
皇帝讪讪地垂下了手,想了想意识到自己不对,便又笑了起来。
“你辛苦了,快些回去补觉吧,明日一早不需要你伺候!”
程筠知道他这是清晰了过来,也不推辞,遂退下了。
而这个时候,慕少谦也醒了过来。
慕少谦在京城有名士公子之名,喝醉酒是常有的事,睡了几个时辰后,也在后半夜醒了过来。
他没叫醒小厮,而是一个人点了一盏烛火,半靠在迎枕上发呆。
慕少谦是一个醉酒意识依旧会清晰的人。
他今日情绪不对劲,看到皇帝跟程筠暧昧时,心里居然不好受,
他该不会对那个小太监起了什么心思吧?
就因为她长得俊俏?就因为她才艺出色?就因为她无所不能?就因为她跟自己是一样的人?
嘿嘿,他苦笑不已,是呀,仅凭这些就足以让他对她另眼相待,要是世间有这样的女子,他该会去上门求亲吧!
又因为她是个太监,不算男人..长得秀逸,所以自己起了这等心思?
慕少谦压下心头的燥热,如此,他宁愿惦记着那个女刺客还好些,至少人家是女的!
说来,那个女刺客去哪了?
还有今日的事总觉得不太寻常。
“来人!”
他喊了几声才把外头守夜的小厮喊了进来。
“去跟付波说一声,让他查查毕欢欢的来历!”
程筠从哪找来的人?
小厮领命而去。
慕少谦手底下的人办事极其利索,次日中午时分,慕少谦的心腹在外院活动的付波就回报了。
“爷,查清楚了,这个毕欢欢是川蜀人士,从小熟读经史,认识她的人几乎没有,所以打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她父亲只是一名普通文吏,这一次原本是去洛阳姑姑家拜访,路过京城凑了个热闹,昨日夺魁后,她便抱病不出,不见任何外人,小的还派人仔细查探了一番,知道她们确实请了郎中,开的是治腹泻的药….好像是昨日在太和楼被人下过药….”
付波躬身跪坐在慕少谦身旁,慕少谦坐在夜澜亭的凭几上,听得沉思起来。
被人下过药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昨日二王家的姑娘给她下了药,要么是程筠给她下了药。
只是既然这个人是有据可查,程筠要么是半路换了人,要么当场要挟了她…
慕少谦修长的手指敲在案几上,隐隐有了一条明晰的思路。
如果是半路换了人,没必要现在遮着掩着不让人拜访,那么很可能是临时要挟了她。
不对,如果临时要挟,程筠又怎么有把握她一定能胜过王家姑娘和自己妹妹呢?
只有一个可能,她派人假扮了毕欢欢上场!
慕少谦猛的拍了一下手掌。
对,一定是这样。
只是这个人能在渂冥大师的手下走过两招,一定不是普通人。
今日他仔细问过妹妹昨日的经过,那个毕欢欢行事干净利落,一眼看到要害,思别人不能思,想被人不能想,他妹妹佩服不已,还想去结交来着。
那两道题他今日想了想,也觉得十分狡黠,一不小心就踏入陷阱,渂冥大师的厉害他心知肚明。
那么这个假扮的人很不简单哪!
她到底是谁呢?
这个程筠,太让人看不透了!
可惜他昨天没在场,不然一定看出端倪。
恰在他思索之时,一个小厮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公子,长公主生病了,您快去看看吧,今日一早请了太医来,结果吃了药越发严重了!”
慕少谦大惊,刚刚的思绪抛诸脑后,连忙起身朝上房奔去。
他母亲乾慧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可她在慕家一儿媳自居,并没有格外另辟院子,而是跟慕长河一道住在长房的上房。
一路上他边走边问病情,才知道自己母亲今日一早就手脚抽筋,咳嗽不停,开始以为着了凉,请来宫中太医开了药,喝了下去后,开始还好,结果中午刚吃下的东西全部呕吐了出来,手脚发抖更为厉害,病状十分奇特。
慕少谦冲进去时,就看见自己的父亲广阳候跟三两个太医在那讨论法子,从太医脸上的神色可看出,他们有些素手无策。
“父亲,儿先去瞧瞧母亲!”他曾学了一点医理,想去探探脉。
掀开帘子去到暖阁,就看到自己母亲身边围了一大圈人,一个个红了眼,要哭不哭的,看到慕少谦一袭白衫快步而来,大家像看到了主心骨似的,眼底都燃起了希望。
“七公子,您快瞧瞧公主殿下吧!”侍女忙让开位置。
慕少谦沉着脸走上丹樨,跪在丹樨上头的蒲团上,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母亲的病情。
长公主已经陷入了昏迷,人浑浑噩噩,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她手明显在发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慕少谦心痛如绞,难受自己母亲受这样的折磨。
他稳住心神,给长公主把脉,只觉得脉象紊乱,可惜他道行太浅,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不一会外头说太医院院正到了,慕少谦连忙让开,侍女垂下帘子,慕长河陪着院正走了进来。
慕少谦站在身后看着。
院正把完脉又让侍女掀开帘子看了看长公主的脸色,沉着脸摇了摇头。
“甄太医,长公主这是什么病呀,昨晚还好好的呢!”慕长河收起往日的不着调,眉头一抖一抖,十分焦急。
那位甄院正摸着胡须往外走,沉思了一会方回道:“侯爷,这是体内寒症和热症相撞,体内有毒排泄不出,导致上吐下泻,昨夜应该是如厕次数太多,以至于今日已虚脱无力,手脚抽筋,老夫有个方子,不过有些刚烈,又怕长公主殿下受不住,故而有些犹豫呀…”他叹息道。
慕长河闻言怔住,这下倒是不知该如何是好,看来这个方子有风险,要么好了,要么更严重甚至出大事。
眼前这人可是太医院院正,如果他救不了自己妻子,还找不到人能救。
慕长河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儿子,希望他给个主意。
哪知慕少谦却道:“甄大人,可是我母亲是昨夜就开始抽筋呀!”
甄院正脸色变了变,摸着胡须叹气道:“内寒侵入脑内,会引起四脚抽筋!”
“…..”
慕长河和慕少谦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甚为担忧。
“这样吧,甄太医您先给开个温和的方子,倘若有效果,再继续行药如何?”慕少谦打定了主意。
甄太医点了点头便坐下写方子。
慕少谦对甄太医并没有太大的信心,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能在颜衍灵狐濒死之际救活了灵狐的人,他立即出了上房,很快叫来自己的小厮,吩咐道:“你拿着我的腰牌速速入宫,请求程公公来府上一趟!”
小厮领命快马加鞭赶去皇宫。
慕家跟宫里亲近,又兼是长公主病重不敢怠慢,宫门侍卫立即把消息送去了纳兰院。
程筠人在太后的大明宫,此事也惊动了太后,太后二话不说,遣程筠敢问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