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桑家的仆人往书斋里送去酒肉饭菜。明明只有两人喝酒,饭菜却摆满了桌。两人豪饮一番后,桑腾很快有了醉意,他紧紧抱住祁煊,大声哭道:“我看着你长大,早就将你视为己出,你说把我当朋友,却一直瞒着我做那些坏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啊!”
祁煊脸上尽是黯然,只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如果你告诉我那些事,如果你肯告诉我……我不会让你误入歧途,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桑腾絮絮叨叨的说着,任由眼泪打湿祁煊的衣衫。
祁煊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哄劝孩童般道:“哭吧,哭够了就不会难过了。”
桑腾一直哭,一直哭……
不知过去多久,桑腾在祁煊身上昏昏睡去。他放下酒杯,将桑腾扶在桌上趴好。他静静看着桑腾,此时看一眼、就少一眼。
“既然生了祁恒,为什么要生下我?”祁煊自言自语:“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我在奈何桥等你,等你做我爹……”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个瓷器小瓶,仰头一饮而尽。而后他弯唇一笑,眼底尽是柔意,他缓缓朝桑腾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他的侧脸:“桑腾,我可跟你约好了。”
有鲜血从他嘴角流出,他却浑然不觉。渐渐地,他只觉越来越困,身子越来越沉,他只好用手撑着头,就这样静静坐着,再未动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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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桑腾急急从书斋里出来,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二殿下他……他自杀了。”
听到桑腾声音,谈歆立刻出门来看。她探了探祁煊脉象,面色一沉:“你先扶他平躺,把食指和中指伸到他舌根处,反复搅动按压,试试看能不能让他吐出来,在下去打些盐水。”
“好……好。”桑腾连忙照做,谈歆急急出了门去。
陆安正从外面赶来,见谈歆脸色不好,就问:“我能做些什么?”
谈歆道:“速速回宫,将二殿下服毒之事禀奏皇上,若是晚来半步,也许难见他最后一面。”
“是。”陆安疾步离开。
谈歆轻叹一声,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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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桑腾寝室里聚了不少人。
皇上轻轻拍着李皇后的手,无声安慰。
李皇后红着眼眶,只默默垂泪。
祁恒站在离祁煊最远的地方,静静看着这一切。他没有想到这一盘棋竟是这样收场,很多他没有来得及问的话,一辈子也问不到了。那些想要斥责的话,那些怒其不争的心思,此刻都化为了悲鸣……无论祁煊做过多少恶事,祁煊仍然是他的亲弟,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
“好了。”谈歆将祁煊身上银针一一拔出,为他盖好锦被,擦了擦额上细汗,看向众人道:“在下已尽力将二殿下体内毒物排出,可毒物扩散太快,如今已遍布全身。他能不能活过来,就全看他的命硬不硬了。”
“有劳谈先生了。”李皇后哽咽道。
谈歆微微一笑:“在下先行告退。”
说罢,她往门外走去,经过祁恒身边时,她轻轻拍了拍祁恒的肩,低声道:“你……还有我们。”
祁恒紧紧握住她的手,微微颔首。
“至于欢欢……在下想通了……”
“我们谁也不会抢走她。”祁恒亦是低声道:“他们答应了我,让欢欢留在你身边。”
谈歆眼底一喜,亦是紧紧回握住祁恒:“谢谢你。”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么?”祁恒忽而问。
“可是……可是在下……”谈歆吞吞吐吐,又悄悄看了眼皇上与李皇后:“晚些时候,你来堆放杂物的屋子找在下。”
“好。”他回道。
谈歆抽出了手,那掌心的余温让她不禁脸颊微红,她明知祁恒正在悲伤之中,话中之意并非她想的那般柔情,只是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那晚他说的喜欢。
出了门后,谈歆站在外面吹了许久的冷风,直到心中燥意渐渐退去,才回了杂物的屋子。
这时候桑府里的将士已经撤出府外,从屋子里朝外望去,四处皆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忽然的,谈歆看见桑腾走到院子里。他神色悲痛、两眼呆滞,望着院内一颗光秃的高大梧桐,久久未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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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祁恒过来找谈歆,见谈歆朝窗外望着。遂走到她身边、与她一起朝外看去。看到梧桐树下的人,他问:“他站了多久了?”
谈歆道:“很久了。”
祁恒低叹:“桑御医本就对娴妃的死耿耿于怀,如今得知害娴妃死的人是祁煊,定是悲愤交加,会这样也不足为奇。”
谈歆道:“你呢,你不好生陪着皇上,这么早过来作甚?”
祁恒转身看向她:“母后说,无论二弟是何结局,他们都能承受,她让我来找你。”
谈歆不解:“为什么找在下?”
祁恒道:“因为你能抚平我心中的难过。”
这下谈歆也看向了他:“祁先生,有一件事,在下必须要跟你坦白。”
见她面色诚恳,祁恒知她要说的事十分重要,遂认真问道:“什么事?”
谈歆道:“在下……是个女子。”
祁恒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以至于她亲口承认时、微微有些出神。
见他这般,谈歆以为他在生气,轻轻叹了口气:“在下无意隐瞒,只是带着谈欢走南闯北,又破案为生,女儿身有诸多不便……”
她话还未说完,祁恒就紧紧拥住了她:“我与母后说了你是女儿身,也与她说过非你不娶。母后问我,若你不喜欢我,我该如何?我回答她、那就努力变成她喜欢的模样。”
谈歆满目震惊:“她答应了?”
祁恒颔首:“我自小与她一起生活,她知晓我说一不二。”
谈歆问:“那三宫六院……”
祁恒道:“我有你就已足够。”
“可是……可是……”谈歆纠结了:“如果你没有嫔妃,何来那么多子嗣?”
祁恒又道:“我有你,何愁没有子嗣。女子生育不易,我不要多,只要两个就好,让他们互相有个伴儿。“
原来他都想好了,还想的这样好。谈歆纳闷道:“你可想好了?我与一般女子不同,不愿受人摆布,不甘在人之下。”
“嗯。”祁恒轻声应道:“早就想好了,本想等娴妃案终了,我再与你长谈,只是没想到……”
谈歆轻哼一声:“若不是见你为二殿下伤心,在下才不会与你说出女儿身。”
“那……你应该是喜欢我的。”祁恒忽而一笑,眼中尽是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