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的七月,又热又潮。连天的细雨,下的人心都不禁变得有些浮躁。空气变得湿漉漉,好似隐隐带着一抹粘稠感,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金乌西坠时,温度才缓缓降下些许,街道变得熙熙攘攘,多了些许人气。
城外护城河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黄色的警戒线将散步的人儿全部隔绝在一定的视线范围内,河道边瞬然间变得空旷,唯有一些穿制服的人在里探查着什么。
好奇的人儿,即使站在远处什么都看不见,都不愿离去,三三两两挤做一团,眉飞色舞的讨论着什么。
“我可是真的看到了,那人全身裸着,都被泡的发胀了,脸都变形了,看不出什么样子,就是那个头发,长的有些夸张,好像快到脚踝了。”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那些警察去捞的时候,手一碰到身体,那皮子就歘歘的往下掉,血肉模糊的啊!”
“那人得死了多久啊?”
“这可说不准了。我觉得,应该是最近下雨,涨水了,才把那玩意给冲出来的。”
……
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人们,丝毫没有发现一个小孩站在自己身边你,肉乎乎的小手杵在自己肉乎乎的下巴的上,圆嘟嘟的小脸上,挂着一本正经的表情,还时不时的点点头,看上去真的听得懂那般。
而警戒线内,宋又秋面色凝沉的守在顾琅身旁。
“尸体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了,皮肉分离,无法确定死亡时间和致死原因。只能等回去做了具体的检验才有可能知道。从凸起的盆腔来看,应该是个成年男性,一会搬运尸体的时候,要格外小心,我很担心,这尸体运回去的时候,是否还能保持完整。”
尸体在从河中打捞上来的时候,就已经受到了二次损伤,从外肌肤上,已然没了可以分析的东西了。
顾琅的脸色不比宋又秋的好到哪里去,他直觉,自己从这尸体上,找不出太多的有用的东西。
“男性?”
宋又秋蹙眉,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尸体的头发上。
顾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眸色变了变,沉声道:“从身体结构上来,我可以确定他是个男性,至于头发,我想,人活在这世界上,总有一些自己的癖好。你要是想知道为什么,只有等确认死者的身份后,询问他的亲友了。”
他冷脸缓缓站起身,取下自己的手套,扭头吩咐自己的住手派人来将尸体运走。
“唔,蜀黍,他的头发,你们要烧掉,才可以把他搬走的。”
忽而,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听到声音的人,都不由一怔。
顾琅下意识的低头,一眼就看到一个还没有自己腿高的小家伙站在自己身边。也许是感觉到了自己的目光,小家伙缓缓抬头,与之对视。
他一眼就看到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漆黑的瞳孔耀着熠熠生辉的光芒,宛若星辰。红彤彤的小嘴微微嘟起,隐隐透着一点点委屈,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顾琅在看清他的脸后,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从心底升起,尤其是那双眼,他不禁愣住,手不自觉握拳放在唇边,偏头咳了一下,好一会才回神,蹲下身与之对视,下意识放柔了声音,似乎怕吓到对方一般。
“小朋友,你怎么在这?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家长呢?来,告诉叔叔,叔叔带你去找你的家长。”
他眼前的小孩听言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他一眼。
顾琅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觉得小家伙刚才看自己的眼神透着一点轻蔑。
想法一出,他的眼角不有次抽了抽,略作思量,决定还是把这个任务交给同事吧。
对于小孩,他向来都是谨谢不敏的。
不料,他刚要动,就又那小家伙说:“蜀黍,你真的不打算听从我的建议吗?”
软糯糯的声音,竟让人听出了一丝严厉。
顾琅转眸,见他墨瞳中散发出一抹很不赞同的神色。下意识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自己的同事已经在动手搬尸体了。
顾琅心底忽而升起一点诡异的感,沉吟片刻,回头对他说:“小朋友,这里不是游乐园,我让人送你出去吧。”
他说着,伸手准备将人抱起,就见对方一个侧身,非常灵活的躲开了自己的手。
“你的手刚碰过尸体,不可以抱我。”
小家伙嘟嘴,非常不高兴的哼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丝毫不掩嫌弃。
“你不听我的,你会后悔的!”
音落,不等顾琅回答,人就转身,像一个泥鳅那般,刺溜一下跑没影了。
顾琅完全怔住了,盯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久久不能回神。
“那孩子是谁?你们怎么会把孩子都放进来了?警戒是怎么做的?”
宋又秋厉声的呵斥将顾琅的思绪拉回现实。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孩子是谁,他就跑进来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我本想让同事抱他去找他的家长的,却不想,他溜得的老鼠还快,根本来不及抓。”
宋又秋皱皱眉,摆摆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手下的人,尽快将尸体运走,做好现场收证。
不过他心里也明白,现场不会有太多有用的东西留下。
第一,这里很明显不是第一案发现场,第二,即使这里是第一现场,连天的细雨,早就把有用的证据给冲走了。
顾琅先他一步回队里检验尸体了。
谁也没有发现,在尸体被装入运尸袋的同时,尸体上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缩短了,须臾间,变成了寸头的长短。
警局。
“顾老师,带回来的尸体出问题了!”
顾琅回来后,因警局外派任务,回自己办公室收拾资料刚准备出去,自己的小助手林城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什么问题?”他微微皱了皱眉头,“若是肌肉与骨头分离,不用担心,那是正常的。你先做我交代给你的实验,检验死者的DNA,和死亡时间。”
“不是不是!”林城见他说着就要往外走,急的跳脚,声音也不禁有些不通顺:“那个、那个、那个……尸体的头发,全部消失不见了。”
“你说什么?”
顾琅脚步猛地顿住,目光骤然一沉,回眸瞪了一他一眼。
林城被吓的身子一哆嗦,支支吾吾道:“尸体的头发……头发,不……也不是不见了,就是变成了寸头。”
他说着,思绪也恢复了一些,语速也变得正常。
“变成寸头了?”
顾琅凝眸,脑中精光一闪,蓦地回忆起在河边时,那个小孩说的话。
他眉心的褶皱不禁又深了深,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会?难道又是那些东西在捣乱?”
“您说什么?”林城没有听清他说什么,不由开口问了一句。
顾琅敛了敛眸光,摇摇头道:“我现在过去检查。”
林城愣了愣,过了一会才回神要点头说好,眼前的人却早就已经转身朝法医室走去了。
顾琅一走进法医室就看到被放在验尸台上的尸体,全身的皮肉都已经与骨头分离了,看上去,像一块煮烂的肉,颜色泛黑。一股刺鼻的味道冲刺着他的鼻腔。他知道这是腐尸的味道,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走近,带好口罩和手套,一眼就看到尸体脑袋那不符合常理的头发。
“你开尸袋的时候,录视频了吗?”
他听到脚步声后,就开口询问来人。
林城先点了点头,发现对方没有抬头,这才又开口说到:“一切都是按照制度来的。从尸袋运来,我就把录像打开了。”
顾琅颔首:“打开尸袋的时候,这头发就是这样了?”
“嗯,我最初还以为是那边的人弄错尸体了,特意多检查了两遍,才去找您的。”
林城的声音不由颤了颤,隐隐感觉这屋子里温度又低了几度,让他不自觉想要逃。
顾琅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他低头,凑近尸体的头部看了看。
尸体因搬运,浑身的皮肉已经完全脱落,但头皮却是好好的,完整与头骨贴合,甚至连毛发都没有一点要脱落的迹象,就像……就像……
他的心思沉了沉,这头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活人的头发。
想法一出,顾琅的脸色就蓦地变得格外难看。
他起身,头也没回的同林城说:“打电话给宋又秋,这个案子,转到上面吧。”
“又是上面的案子?”
林城心口一跳,略带惊讶的开口。
所谓上面,是三年前成立的一个特殊案件处理组,组长是以前京城刑侦大队的队长牧奕翰。里面招揽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林城是今年才来警局实习的法医,对上面了解的并不多,但是就这两个月,就他听说的,就已经有四起案子被转到了上面了。加上这个,就是第五起了。
他惊讶的同时,不禁觉得,今年可能不太太平。
之前的四起案子,他没有接触,但好像,都与水有关。
林城的心砰砰快跳了几下,隐约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重点。不过思路很快就被打断了。
“嗯,让上面的人来处理。另外,告诉宋又秋,让他务必找到今天出现在现场的那个小孩。”
那个小孩,一下就能说出尸体的重点是在头发上,肯定不简单。
顾琅说罢,脱下手套和手套,扔进垃圾桶后转身离开。
他走了两步后,又回头同林城说:“你将尸袋拉上,不要再碰尸体了。”
林城闻言,愣愣的点了点头,只是目光还是不自觉的朝尸袋上飘,有些心不在焉。
顾琅离开后,他走到验尸台边上,刚要动手拉尸袋的时候,忽而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手不自觉的朝尸体伸去,连手套都没有带,就去碰尸体了
当他的手碰到头发的瞬间,那头发像是有生命一般,疯狂的长了起来,刷地缠上了他的手臂。
“啊!”林城回神,愕然大叫,“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