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晋王一派从来都是赶尽杀绝,便是现在将他救下来,从新将他扶上皇位,晋王一系也未必能有好下场。
而晋王本人,虽说和皇帝血脉相连,却也没有存救他的心思。
想来也是,对于从小就欺负自己,长大后更时时惦记着自己性命的人,谁也生不出救他的心。
同是先皇的血脉,那高高在上的龙椅,新皇坐得难道晋王就坐不得?
可新皇毕竟已经坐上了皇位,不管他当皇帝的时候有多荒唐、多可恶,他都已经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子是大家都认可的正统。
打着勤王旗号发兵的晋王若真不顾及新皇的死活。那他也就成了乱臣贼子。即便他往后开创出多了不起的太平盛世,也抹杀不去曾经弑君夺位的污点。
“王爷……”看着城楼上状似疯癫了的敦亲王,张副官真担心王爷犯浑。现如今这样的局势,动不动都是错,王爷得慎重才行!
晋王抬手打断了张副官,却叫了乔安等下属过来商议对策。
自古以来,鱼与熊掌就难能兼得。大家讨论半天,也不过要么舍名要么舍利,难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杨桃原本随军在后,听见这个消息之后,她怕乔安乱出主意生出事端,着急的奔到前头来。
原本是想叮嘱乔安被乱出头,皇家的恩怨一弄不好就要掉脑袋,乱出些主意只怕要遗臭万年。
可她刚走到城门下,就听见太子绝望的呼救声:“三弟,快救救我三弟!我是皇帝啊,只要你救下我,我就封你为摄政王,和你共坐江山,共享美人!”
敦亲王得意的哈哈大笑,冲着列阵在下面的大军喊道:“还不退军,难道是想谋权篡位?你们效忠的皇帝就在这里,只要开了城门放本王出去,皇帝就还给你们。”
“快放他走,放他走!”或许是太过害怕,皇帝期盼的声音中有丝丝裂痕:“三弟,你快退兵放皇叔出去,你先听他的。等你救了我,我一定好生谢你,你想当皇帝我把皇位让给你你看行不行?”
堂堂一国天子,就这么没有气节没有骨气?杨桃便只是孤陋寡闻的村妇,也知道他这反应实在是有辱皇族风范,更当不起一国之君。
这一刻,杨桃都不觉得他还不如死了呢。哪怕是自刎在城楼上,至少保全了皇室的颜面。
她这样想,竟当真就这样说了:“堂堂天子,竟说出这样不自重的话。这样的软骨头,活着也是丢人。”
杨桃进来随军,军营里喧嚣吵闹不扬高了声音旁人根本听不见,不知不觉的就练就了大嗓门。此时说这席话,也只是自己抱怨没有要挑衅新皇的意思,可话说出来却字字灌进太子耳里。
太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真狠的瞪着杨桃,想出声呵斥,可你了半天硬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看他怂得浑身发抖,如今连呵斥个平民女人都拿不出气势,杨桃心里更看不上他,不由得便道:“你什么?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还有脸让人来救?先皇若还在世,只怕都恨不得一刀斩杀了你。”
杨桃开了头,守在城门附近的将士也开始七嘴八舌。大伙儿看新皇早不顺眼,如今为了他的的小命还不知道晋王是个什么决策。
将士们都是糙人,有在新皇手里吃过不少的苦。旁的不说,只说打仗这些日子,身边多少战友死在了新皇手里?
各种怨气积在一起,所说的话就刺耳得很,要说是历数罪状、口诛笔伐也不为过。
等这边集体叫骂惹得商量对策的晋王注意,事情找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的将士已经控制不住情绪,要对着城墙拉弓射箭。
“胡闹什么?”晋王大喝一声,可那声音早就淹没在群情激奋的叫骂声中。
新皇从小尊贵着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责骂和侮辱。毕竟是皇室中人,自尊心来得比任何人都重。
他被劫持着站在城墙之上,用肉身给敦亲王当着盾牌。先前他只想着活下去,如今被人辱骂心里那份难受和委屈一下就奔涌上来。
“寡人在你们的眼里眼里就那样不堪,就那么一无是处?”
对于新皇的崩溃嘶吼,下面的将士完全是嗤之以鼻:“登基三年,你可为百姓做过一件好事?南方水患,你搂着美人拒不赈灾。江南暴乱,你下令杀无赦。为了宠爱个女人,竟也能逼死近十位朝廷重臣。在你眼里,百姓低贱得可以随意尖践踏,那如今你凭什么求被你践踏的人救命?你的脸呢,还拼得全吗?”
种种声音不断,可剖开各种激烈的言辞,要表达的也就一个中心意思:被人劫持的皇帝太过无能,寻常的所作所为太不得民心。所以,他现在每多活一刻都是罪恶!
新皇却固执的看着晋王,想听他的回来。哪怕他心里也知道晋王的答案,可血浓于水,这种时候,他下意识就看着他,希望得到救赎。
晋王却避过了他的眼睛,对周围谩骂他的士兵也视若无睹。
“在你心里,我也是死不足惜?”对着晋王,新皇到底嘶吼了出来!
晋王定定的看着城楼上的皇帝,他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下令让开道路放敦亲王等人出去。
“三弟!”太子感动得不能自己,若不是敦亲王在后头拉着,他几乎就要跪倒在地。
晋王却不想再看他一眼,只沉了声音诛心道:“你记好了,本王是顾念着你的性命才放这乱臣贼子生路,往后再有战乱,那也是你的原因。作为皇室贵族,作为父皇最信任的儿子,江山出了问题,你自己去和父皇交代!”
新皇脚下一僵,不敢相信的看着晋王,可看到的却是晋王比出的口型:“不是舍不得你死,是知道你在敦亲王手里活不下来。”
早就被敦亲王折磨得崩溃的新皇愣了一下,而后竟释然的笑了。他看着下面的晋王,幽幽道:“我到底是输了,输了!”
这话一落,新皇抓住敦亲王的手将自己的脖子往剑上一撞,鲜血就喷洒出来。
变故来得太快,敦亲王都还没反应过来,乱箭就已经朝他射去。
宫城这一仗打得尤其顺利,新皇和敦亲王一死,里面的侍卫就大开了宫门迎接晋王。
杨桃看着这变故,惊得嘴都合不上来。她怎么看都觉得晋王早就算计好了,他早就知道新皇活不成,所以那些箭才能那么及时那么准确的射进敦亲王胸膛。若是不然,凭着宫城的优势,敦亲王怎么都能再挺一阵。
她心里有疑惑,可现在并不是问的时候。
晋王率军攻进皇宫,之后布置城防,善后升朝各种杂事要做。
那之后,杨桃被张副官安置在以前的三皇子府上,他连乔安的面都没能见到。
再然后新皇登基,乔安才终于回来了一趟。
“陛下登基后翻阅宗卷,才知道当年震惊朝野的谋杀皇子案另有隐情。赵郎中和周郎中等人都是无辜。”乔安紧紧拉着杨桃的手,说着这样可喜可贺的事情,脸上却不见半点欣喜:“陛下要为他们平反,而后要任命赵郎中为太医院医正。按陛下的意思,只怕想留你在太医院效命。”
杨桃脸上也有震惊,她不敢相信道:“我?一介女流?”
“陛下说你救过他的命,她信得过你。”乔安脸上的担忧越发明显,他下意识拉住杨桃的手,问:“你呢,想进太医院,想去宫里当差吗?”
杨桃没有立马回答,她沉默半晌还是问出了藏在心里的疑问:“那天若不是先皇自刎,晋王会怎么办?”
乔安神色凝重,他谨慎的左右看了,确定没人偷听才道:“你以为凭你三言两语就能煽动兵将失态?那些士兵不过是得了上头吩咐,穷尽手段逼他自杀。那种情况下,那是最好的办法!”
“好不如一箭射死了他呢!”杨桃心里不太舒服:“毕竟是同胞兄弟,何苦在他临死之前还在他心里凌迟?”
乔安不好评判皇帝的作为,只捂了杨桃的嘴道:“妇人之仁哪里能行?要成大事,自然得用些手段。”
“帝王权术,的确高深。”杨桃紧紧拉着乔安的手,怯然道:“可我看着实在害怕!”
“伴君如伴虎,自然该害怕!”
“我想回家!”杨桃转头望着乔安,认真的问他:“你可还记得在西火时许下的诺言,等天下太平,我们便回家去守着我们的小药铺,安安稳稳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还要儿女成群!”
乔安紧紧捏着杨桃的手,坚定的道:“你放心,我都记在心上。以前年少,只以为揣着书本便能照猫画虎、治国平天下。如今真在权势场走一圈,才知道我并不适合那样的勾心斗角。等明天,我便向陛下请辞,咱们回蜀州,过闲云野鹤的清闲日子。”
“好!”
单反是乔安对杨桃许下的诺言,便没有不尽心完成的。这次脱下官袍也是毫不犹豫。
陛下觉得可惜,再三挽留,终究没能留住。
泰和元年,乔安舍弃丞相之位携妻子回家,守着药铺小日子也算和美。
杨畔如愿以偿当了将军,赵郎中和周师叔却谢绝为皇帝的好意结伴回了蜀州。一到家,他们便杀到杨桃跟前:“六面山现在成了你的私产,那药材咱们还种不种了?”
“种,川人参还没种出来呢!”
打那之后,杨桃便山上铺子两遍忙,偶有空闲就和乔安花前月下。小两口的小日子蜜里调油,没多久杨桃便大了肚子。
那一天,杨家腌菜铺子从新开业,鞭炮声中杨家三房人拧成一股绳,决心要将腌菜生意发扬光大。正兴高采烈,身怀六甲的杨桃突然肚子疼,乔安紧张得不行,抱着她没头苍蝇般乱转。
杨桃窘得直拍他肩膀急道:“回家,去产房,我要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