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唐敬之才迈出去两步,面前赫然多了两道人影。
不是宇文赫,还有梁丘姑娘又是谁?
“你们还从未这般齐心协力过,今个儿是特意为了我才这么步调一致的么?”唐敬之倒是还气定神闲。
梁丘雅音甩了他一脸白眼:“月丫头冲破忘忧散的药性已经引起了高热,若是再贸然告诉她,好不容易稳住的胎儿再出点什么状况,你能负责么?”
“我以唐敬之的名义对天起誓,皇后娘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以死谢罪。”他二话不说往地上一跪,面朝东方,举手盟誓。
梁丘雅音全然没想到他还有这招儿,顿时懵了懵。
宇文赫也是跟着一顿,眉头跟着紧蹙。
若说之前的他因为紧张萧如月而失了方寸,到了这会儿,见到唐敬之的失常,他冷静之后,理智便都回来了。
唐敬之本不是冲动之人,他除了在梁丘姑娘面前难免失控外,寻常时候比狐狸还精的,想从他这处讨便宜,那是绝计不可能。除非……
他脑子里一个激灵,黑眸骤然看向唐敬之:“你是不是对萧姐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眸中一闪而逝的,是愕然与不安。
“君上果然是个明白人。”唐敬之嘿嘿一笑,满脸的痞气。
不见半分慌张。
“娘娘,你这翻箱倒柜的究竟是要找什么物件儿?能不能告诉奴婢,奴婢也好与您一同找寻。”
萧如月沐浴洗去那一身残余的些许药味酒味之后,便开始在邀凤宫里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翻找着什么东西,并且不愿意对银临、绿衣等人多透露一句。
只因为唐敬之告诉她,宇文赫瞒着她在邀凤宫里藏了一样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对耳边绿衣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在衣柜之中翻找。绿衣回头求助的看着银临,却见银临也是摇摇头,表示她爱莫能助。
可绿衣反过来一想,可不是嘛,娘娘想做的事情,旁人哪里拦她得住?
见身后边儿一堆尾巴跟着,萧如月索性遣退了他们,才好安心翻箱倒柜的翻找着。
萧如月是将衣柜翻了个遍也没寻到她想要的,沉了沉,蓦地想到大床底下。
她也顾不得身上的衣裳是绣花样样出自宫苑御用绣娘之手,有多珍贵,拎起裙摆,整个人钻进床底下去了。
没一会儿她便从床底下钻了出去,身上沾了些灰。手里头却多了一个暗黑色如黑檀木盒子。
萧如月猛力一吹,灰尘飞扬起来,把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但少了灰尘之后,黑檀木雕花盒子的面貌便露出来了。
檀木盒子上头落了一个精致的小锁,锁的样式看起来模样很新,也很不凡。
萧如月越看越发觉得那锁的样式很眼熟,她分明是在哪里见过相同的图案的。之前她翻出首饰赏赐给绿衣她们时,仿佛就……
思及此,萧如月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她脸色大变,奔到梳妆台前,把若干精美贵重的首饰全都翻倒出来,一件一件翻看。
许久,终于被她拿到了一支金钗。
盯着那金钗,她久久不能回神。
“所以,你是怕什么事情被我知道呢?”
就在梁丘雅音要把唐敬之给威逼回去时,萧如月的嗓音徐徐从门口传来。
宇文赫浑身一震,猛然回头看去,却见本该在歇息的萧如月已来到门口,身上穿了一袭软烟罗绣桃花的绯色大摆工字褶裙,手臂上搭着嫩黄色天丝纯色披帛,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宇文赫脑袋里“嗡”了一下,快步上前,“你……都听见了什么。唐敬之都与你胡说八道了些什么,你别听他的。”
“你都没听见他说的,怎么就能断定他是胡说八道呢,这可不像你平素里的作为呢,君上。”萧如月浅笑盈盈地挽着宇文赫的手往里走,如往常一般恩爱相亲。
宇文赫却一眼便看出了异样,平素里她可从不会皮笑肉不笑,脸上在笑,笑意却未到达眼底。
“唐敬之都与你说了什么?”他不死心地板正萧如月的身子,追问道。
萧如月却不急,徐徐笑道,“那就要先问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了。”
宇文赫顿了一顿,慌乱仅在眨眼之间,转瞬便又没事人一般,“该知道的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萧如月:“那就是还有我不知道的了。”
此话一出,宇文赫才算是明白了,她已然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今日必定要与他抠字眼抠到底。
他徐徐转回身去,看着唐敬之,“看样子,什么都管不住你这张嘴了。”
“我只做我认为该做之事,你忘了么?”唐敬之言笑晏晏。
半晌反应不过来的梁丘雅音,至此方才从错愕之中回过神,一把拽住唐敬之的袖口,“你到底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唐敬之露齿一笑,“做了我认为该做之事。”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落在萧如月身上,“看样子皇后娘娘应该已将前因后果都想得清楚通透了。”
“是。这还要多谢唐先生成全。”萧如月说着话便向他行了一礼。
唐敬之摆摆手表示不必谢,萧如月便也不再谢了,朝外头吩咐了一句:“绿衣,把东西拿进来。”
话音落,绿衣手捧着一个黑檀木盒子走了进来。
宇文赫脸色当即就变了,但他掩饰的很好。他眉头紧蹙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萧如月从绿衣手中接过去盒子,绿衣便退出去了。由头至尾绿衣都低着头,生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
萧如月把黑檀木盒子放在方桌上。黑檀木的盒子雕刻着精美的百花盛放图案,分明是春日盛景,美不胜收,花瓣灵动跃上其上,刀刀精致,一看便是出自名家的绝品。
她绡丝的大袖衫从盒子上头拂过,扫落些许的尘埃。
萧如月又从头顶上拔下一支不起眼的水莲缠枝金钗,握在手中掂了掂,意味不明地看了宇文赫一眼,随即熟练地打开了锁。
素手打开精致的雕花黑檀木,里头却孤零零躺着一支木簪子。
木簪子做工极为粗糙,连簪头的梅花都雕地歪七扭八的。也不知是哪个初学的木匠练手的半成品。
如此精致不凡的黑檀木雕花盒子里,竟然只装了个其貌不扬的簪子,委实匪夷所思。
却见木簪子见光的一刻,萧如月清透明澈的眸中泪光闪动,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簪子,宇文赫、与唐敬之还有梁丘雅音面色不一。
“这个雕花的黑檀木盒子是我从床底下找到的,金步摇是你我大婚时,你就准备好了混杂在众多首饰之中的……”萧如月泪光闪动,两行清泪缓缓落下。
宇文赫心口揪疼的厉害,情不自禁替她拭去眼角的泪,“你别哭啊。”他的声音很慌,全然不像运筹帷幄的他。
萧如月捏紧了袖口,几乎要把绡丝的袖口给撕破一个口子,她颤抖着手把簪子举到了宇文赫面前,“这簪子,与当年宇文成练赠与我的那支几乎一般无二,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宇文赫从最初的惊讶,难过,到此时满脸的复杂,这在以往的他身上,从未出现过。
只见他苦笑一声,自嘲道:“宇文成练送你的簪子,本就是我刻的。这是失败的半成品。那时候年少轻狂,满以为自己的雕工已经可以媲美大师,便想着做成簪子送你。于是瞒着众人,偷偷给送过去,却不想,那日碰巧他也去了萧府……”
“你却误把他当成了送簪子的人这话”,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那日之前,她便曾在宫宴上遇见过宇文成练,年少懵懂,只觉得魏王爷风流倜傥斯文俊彦,便暗自欢喜了。而那日他去萧府,是与爹爹不知谈论什么国事公务。她却误以为,他是去给她送簪子。
所以说,当年她满以为宇文成练身为一个王爷还肯为她亲手做簪子,是因为心系于她,是对她真心实意,从此倾心,根本就是她自己张冠李戴?故而,婚后她从未在王府里见宇文成练再做过木匠活。
所以,从前她与宇文成练之间,不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由头至尾,都是她爱错了人?!
不怪得,姚梓妍说什么宇文成练都信,姚梓妍说她水性杨花与别人苟合,他便信了;姚梓妍说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魏王的骨血而是不相干人的,他也信了。
皆因早年她自己就种下了的根。
旁人皆知情,唯有她傻傻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萧如月心口如同被刺入了尖刀,又仿佛有千万的细针绵密刺着,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泪眼婆娑,泪如泉涌。
萧如月,你活该要遭受那些苦难,你根本有眼无珠啊!
她软软地要倒下去,宇文赫急忙拥住了她。
她的眼泪深深刺痛他的心,这世间千万苦难他皆能经受,唯独见不得她的眼泪。
“不要哭……你别哭啊,萧姐姐……”
泪如珍珠落在他手背,却像火一般灼烧他心口,“是我不好,若不是我自以为是雕的什么木簪子,也不会……”害得你如此。
“你混蛋!”萧如月骤然高声怒骂,满面泪水,水眸却盛满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