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把布条在手中揉搓了一会，折叠又打开，然后重新塞回了袖子。
“呐，你们认识有多久了？”她郑重其事地问道。
陆明想了想：“很多年。但是……仅限于商会的关系。”
他也没有说谎，当年合作的时候，那个人确实是商会的一员，只不过喜欢在组织之外悄悄搞点污秽的活动，不会轻易让人知道那种。
碧桃拧起了眉毛，一边轻轻地摆弄着衣角：“那个商会不是满正派的嘛……竟然会出这种败类……但是你还没被他带坏，真不容易。”
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怀疑自己，陆明看了看她那双眼睛，想着，忽然觉得有些没来由的愧疚。
他发现自己的心情游离了好一会，忽然醒悟过来，马上狠狠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遍：“这和你没有关系！没有！要是整天想着本来不是你自己做的事情，就不要过自己的生活了……”
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休息去了。”陆明丢给她一句，转身回房去，打算先慢慢消化一下这件事情。
她当年竟然是被自己卖掉的！虽然自己当年只是写了几份合同，做了一些文件，但是，脑子里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当年确实做了这么一件事情，辩驳不了的。
但是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声音努力地为自己辩驳：那完全都是另一个人做的事情，与你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嘛？另外一个声音冷冷地说道，你和他现在还有什么区别？所有人都认为你们是一个人，然后呢？你自己是不是已经默默接受了这一点？还拔得出来嘛？从那一个人的记忆之中，你既想要得到活下去的知识，还不想受到这记忆里面已经有了的痛苦的困扰？
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呢……
他边想，边取出文嘉最近送来的一封信看了看。
那封信的内容很简单，但是他之前并没有看懂。上面写的是：
我急切盼着离开这个地方和你重聚。但是，我一定要先替她完成她的使命。
当时他对她这句话嗤之以鼻。她的使命又不是文嘉自己的使命，何苦拿来束缚自己？
但是，看到碧桃的眼睛的时候，他忽然有种觉悟的感觉。否认是不能否认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不同意。
“碧桃！”他喊道。
碧桃揉揉眼睛，推开门探进来：“干嘛？不睡觉喊我干什么呀？”
“我帮你去教训那个人。还有他的同伙，一并帮你翻出来！”
碧桃眨眨眼睛：“他们的势力很深的。警告过你啦，赶快睡觉去。”
她转身离开，关上了门，但是陆明随即一直听到她在房间里辗转反侧，不肯睡去。
第二天早晨她还是照常起来做了早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味道更好了，菜量也比之前多了足足一倍。
但是她绝口再也不提当年被卖掉的事情，哪怕陆明亲自去问，她也不肯说，只是笑一笑过去。
工匠们虽然照常上工，但是他们明显非常在意那笔钱什么时候发给他们。
无论陆明在看图纸，在教他们维修，还是晚上准备休息，都会听到有人悄悄地提一句有关赏钱的事情。很难说他们不是故意的，因为他每次听到的套路都一样，
最近他们最喜欢用的套路幼稚得就像小学生，但是乐此不疲地一遍一遍表演了很多遍，而且听得出来演技水平直线上升。
他收拾着桌子上凌乱的图纸，身边又有两个人演起了这段经典的舞台剧。虽然观众只有陆明一个人，所有伏笔情节都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刘哥！来啦！晚上吃个饭啊。”
呀，贤弟！晚上我可能有些忙，须得去钱庄。“
”喲看不出来兄台年纪轻轻的竟然都需要和钱庄打交道啦！“
“那可不，十两银子呢！”
陆明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手中的活计，忍住尴尬的表情，暗想着：我听到了。不要提醒我了，我不觉得奇怪，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但是工匠们的一根筋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架势。
另外那两个人聊着十两银子还不够，生怕他听不出来，还说道：“老大最近很忙呢！我们都去替他忙点儿什么，估计他就会有空儿啦。”
见陆明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两人耸耸肩，若无其事，一走了之。
碧桃出来，一脸笑意地低声说道：“他们又来了，你要是没有时间，我替你去卖东西吧。谈判价格这种事情，我保证比你擅长。”
陆明笑了笑，摇摇头：“你还是离商会远一点的好，交给我就行，你不用亲自去，相信我。”
碧桃不讲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关上门，自去休息了，但是她平日都是很快就鼾声如雷，这会竟然好久都安安静静的。
商会的路子估计走不太通，陆明想道，但是如果要搞定这帮人的狮子大开口，他还一时真的想不到能找谁。
十分钟后。
“呦？您怎么亲自来了？”
陆明没有去商会，直接走到了那个老搭档的门前，敲开了门。
老搭档一脸淡定地出来，似乎还喝了不少酒，一身冲鼻的气味，看了一眼陆明，惊讶地问道。
“当然是……”陆明若无其事说道，“和你重新捡起当年的合作了。那时我们做的很好嘛。”
“然后呢？”老搭档看了看他身后，确认没有碧桃的身影，走过来两步把脑袋凑近他的耳朵：“碧桃知道是我们吗？嗯？你不怕被她发现吗？”
陆明看了看这个厚颜无耻的家伙，眯起眼睛。
“不。”他淡淡地说道，“当年那个人又不是我。”
老搭档愣了片刻，然后忽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他握起拳头，“就喜欢你这个性格！谁是谁呢？谁是谁呢！”
“而且你也肯定不是他了是不是？”
老搭档只当做是陆明在暗示重新来过，哈哈大笑着点头。
陆明也笑，但是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
回头我就要给你……报应。我不再是我，你也不用再是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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