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福常和季成上山对于哪个方向有好东西也记得差不多了,有人在前面为她开路护她周全,心里甜就是多难走的坑洼小路都能走完。
季成以为她这次还是要来摘蘑菇,家里晒好的已经存了很多,她光看着高兴也不说要做什么,让人搞不明白她这颗小脑瓜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这一次她经过却没有停下来摘,而是径自到长满覆盆子的地方摘了半筐子,她准备拿来做果酱,虽说没有食谱上用的其他食材,只能做最为简易的,不过在糖都是稀罕物的地方来说,果酱这种东西该是少见的。
她想明儿和季成一块去镇上,金家小姐是个会品尝的,她多做几样小零嘴带过去,若是在她那里能把路子给打开,她就有希望。
季成更加不明白她对着这些个果子有什么好乐,不过总归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虽说这村子里这个年纪嫁人的女孩不少,像她这样突然变清醒过来对诸事不熟悉保留着孩子的天真该是正常吧?
春福想着家里的糖不算多,只用一部分覆盆子来做果酱,其他的可以洗干净直接吃或者做粥都好,这种不需要成本就能赚钱的机会她不能放过。太过高兴,以至于连脸上的伤都忘了,一用力扯得太疼了,红着眼眶转回头看着季成,委屈地低嚷着疼。
季成从腰上解了水壶下来让她润了润发干的唇,低声道:“今儿不摘蘑菇了?我瞧着长得挺好。”
他煞有介事地低头扒拉了下逗得春福发笑,弯腰摘了些,季成还想去抓鱼,他觉得春福病好后连做得菜都好吃,看着春福点了点头大步向附近那条河。春福却想的是如果往后真把这小买卖做开了,怕得有一段功夫不能顾着自己的口味了。这穷日子逼得人不得不往前走,她舍不得看季成六七十了还得想办法去做苦工养活一大家子。
季成很快拎了一条鱼回来,他抹去额上的水花,深思几分还是转头问春福:“还是用来炖汤吗?虽说天热了,可我还是想吃辣。”
自从春福做了几顿饭后,他就变得馋嘴了,从主厨的位置自发挪到一旁打杂,看着春福挥舞锅铲终于体会了一把和寻常男人一样等着吃现成的感觉。春福很会把握火候和调料多少,明明一样的菜她做出来却好吃很多。
所有的东西都有季成背着,春福两手空空,下山时心情愉悦,她摘了各色野花将它们聚在手里倒真像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在山上待着时间过得最快,也没觉得做什么太阳便转到西方了,一路上都见不到人很是清净,只是到自家门口时看见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梳着一条垂到屁股上的□□花辫子,不时往里面张望一眼,描得纤细的柳眉攒起,一张漂亮的脸蛋宛若春时盛开的桃花,只是这朵桃花有些沉不住气,像是浑身都着了火,焦急又满是怒气。
远远见着季成和一个小丫头过来,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快步迎上去,张口质问道:“季成,你成亲了?”
季成对这个艳丽逼人的姑娘没有半点印象,看了春福一眼,沉声问道:“嗯,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我不认得你。”
春福没放在心上,正准备要往院子里走,却见那原本有几分优雅气质的女子突然拉住要离开的季成,一脸痛心和怨愤,嗓子微尖:“当初……当初说好你等我回来成亲的,这才过了几年你就背信弃义娶了别人。季成,我不嫌弃你,一门心思回来想着嫁给你,你呢?别人当我没脸没皮,放着富家的姨太太不做,赶着来倒贴你,你真是混账。”
季成混沌一片的记忆中终于浮现出一个瘦弱女孩的面容,他张了张嘴,费力地开口:“阿秀……你?”
春福听到这里再加上季成的反应想不明白都难,方才的好心情顿时化成了一团烟雾慢慢在这片天里烟消云散。她从季成手里拿了钥匙和背篓径直回去了,她微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自顾自地将里面的覆盆子倒在木盆里一个一个的清洗,将一会儿要用的东西备在一边,转身开始生火。
不过抬眼间就看到他们两人还站在那里,季成满脸愧疚,而叫阿秀的漂亮姑娘满脸泪水,瞧着楚楚可怜,又有几分小姐的气派。她不想看,捡柴火时手下使重了力气被多出来的那根木头尖给划破了手,真是雪上加霜。她自嘲一笑,她也不是那不开明的人,不怕他和别的女人多说两句话,可依稀知道他们两人的过往就觉得心里膈应。
架起锅往里面田入适量的水,将洗好的覆盆子倒入锅里用木铲一直不停搅拌,等差不多再放入冰糖继续搅拌,因为在食谱上记录的东西她找不到而且也不能贸然加入别的东西怕坏了味道,就算覆盆子不要钱,那冰糖还是不便宜的。她垂着眼帘,手下不停地搅拌,过了半个时辰呈浓稠状,趁热装进事先备好的小陶罐内盖了盖子。天气热很容易滋生不干净的东西,她没敢做太多,怕坏了。
她已经动手做做包子的发面,才见季成进来,他脸上一片阴沉也不开口只是闷头收拾鱼,把内脏掏出来去了鱼鳞,放在盆里洗干净放在案板上,见春福起身要往菜地里走,赶忙拉住她,努力扯出一抹笑:“我去吧,你坐着歇歇,我把东西都备好了你动手做就成。”
春福看着他走远,冷哼一声坐在一边逗弄狗去了,等它长得再大点就能吃别的东西了。这几天它长得胖了,肉滚滚地,见着人就喜欢咬着衣服下摆磨牙。季成手脚麻利,没多会青菜洗净调料也准备好了,出来看着春福,有点无措:“我都备好了,我……”
春福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起身洗了手就去做包子。青菜馅儿的撒了芝麻,加点香油盐拌起来再加勺熬红的油倒进去,只听刺啦一声香味顿时扑鼻。她包好青菜馅儿的,又包了几个覆盆子果酱做馅儿的,放在蒸笼上,等熟的这会儿功夫又把鱼给烧了,她脸上有伤不能吃辣,索性往里面多加了辣椒,霎时汤汁变得像是着了火般,味道更是呛得季成都待不下去了,不时咳嗽几声,可他知道春福在生气,他不能走。
厨房里春福捂着帕子在翻炒,季成一直咳着却也不走,直到开始收汁的时候才好了些。鱼出锅了装盘,没一会儿蒸笼里的包子也熟了。现在连做汤的心情都没了,索性倒了碗水坐在桌上开始吃饭。
季成担心她的脸,犹豫一会儿柔声问:“要不要给你还是做点拌汤吧,这些你吃着也不方便。”
她摇头,淡淡地说:“不用了,你吃吧,不用管我。”她特意把夹着果酱的包子捏得小了些,拽了个角,上面沾着果酱,入口费力地嚼了嚼,甜香味和着玉米面的香味在嘴里蔓延,比她想象中要好的多。
那次在镇上她看见糕点铺子种类单调,想着等吃完饭再试着做点旁的东西,给金大小姐尝的东西自然不能太过粗糙了。心里琢磨着这个事,自然没看见季成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在她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时放弃。他第一次陷入这样尴尬地境地中,见惯了春福灵巧活泼的样子,却不知道她的脾气居然这么大,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鱼里面的辣椒放得太多,他吃得满头大汗,心里却想着等到了晚上一定得把这事说清楚。当初他以为阿秀只是哄他玩,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谁知道……要是春福不是这么……他也就不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和她交代了。心里忍不住啐了自己一口,春福还是这个样子好,能陪他商量事还能给他做事好吃的东西,他觉得阿秀太过逼人,也不知从哪儿学的娇纵气,让他庆幸自己当初没当真,春福安静地时候很乖巧温婉让人只觉得舒服,他打心底里稀罕她。
季成从天将黑开始找空隙与她说话,她转身去了厨房,将油罐都搬了出来,他想套近乎继续帮忙却被从厨房里撵了出来。他也委屈,这丫头变脸怎么变得比这天儿还快?转眼间就不认人了,可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他也舍不得拉着她逼她听这些让她不痛快的事情。
谁成想这一等就等到子时,她洗过脸正要往上抹药,季成站在她身后接过来还没上手就被她夺了过去,他无奈叹气:“我们早上不还好好的吗?你这么生气,总得给我开口的机会,不能这么欺负我。”
春福瞪了他一眼,抹好药,脸上顿时觉得清爽舒服了很多,她就是小心眼,加上这脸上难看的伤痕她这口气更是难咽得下去。她从没想过,引起她和季成矛盾的会是这么一件事。